12月13日，韩国总统文在寅到京访华
俄罗斯国防部代表团也于13日抵达平壤，朝鲜核危机呈现多轨外交并向努力态势
马晓霖
12月13日至16日，韩国总统文在寅应邀首次访华并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等领导人举行会谈，并将在华参与一系列活动。文在寅此行标志着中韩因“萨德”风波而严重受损的双边关系基本翻过不愉快的一页。显而易见，中韩关系在东北亚安全框架内从来都不止是单纯的双边关系，朝鲜核危机必然是两国领导人聚焦的话题之一。同时，围绕朝核危机的解决，多轨外交正在各方推动下密集上演以图打破当下僵局，而美国与朝鲜的态度依然是解决危机的关键所在，尤其是朝鲜能否改变对拥核的狂热追求。
美国立场：宫院错位中展示灵活
蒂勒森12日在华盛顿大西洋委员会发表演讲，强调美国“不能接受朝鲜拥核，但将无条件地与朝鲜展开对话”。他说，“只要朝鲜愿意，我们已做好准备随时谈判，并无条件地举行第一次会晤”。“如果让你们坐到谈判桌前来放弃核项目，我们才能开始谈判，这样并不现实”，“朝鲜在核武器计划方面投入甚多，特朗普总统对此持现实态度”。
蒂勒森的这番讲话不妨理解为，首先，双方不预设前提地先谈起来，在形式上运转起来，然后再进入实质性谈判。其次，美国坚持朝鲜必须放弃核武器，不容商议。其三，朝鲜为研发核武器付出重大代价，美国认知这一现实并愿意考虑为朝鲜放弃核武器做出补偿或其他安排，以显示诚意。
13日，白宫针对蒂勒森的表态做出澄清，强调特朗普朝核政策并没有变化。白宫新闻秘书桑德斯称，“朝鲜正在以不安全的方式行事，朝鲜的行为对各方都不是好事，对朝鲜尤其如此。”这个解释被外界解读为特朗普与蒂勒森出现表述乃至立场温差，甚至再次凸显白宫与国务院围绕朝核危机一直存在的分歧，加剧了对蒂勒森可能被迫下岗的猜测。
今年10月1日，特朗普发布推特公开批评蒂勒森一直主张的接触理念，说与“矮个子火箭男”谈判是浪费时间。10月20日，在中国特使朝鲜之行未受金正恩接见空手而归时，特朗普急不可耐地再次将朝鲜拉上“支持恐怖主义国家”黑名单，出台配套制裁措施，延续了其一以贯之的强硬政策。随后，也许是受特朗普“紧箍咒”的刺激，也许是在利用这个机缘，朝鲜于11月29日打破70天没有进行任何核爆和导弹发射试验的静默期，成功发射射程更远的“火星-15”型洲际导弹。据美国方面测算，新射导弹理论射程可达1.3万公里，足以打击美国境内任何目标。朝鲜宣称，通过这轮试验，已经完成“国家核武力建设的历史大业，火箭强国伟业获得成功”。
美国已无计可施，除口头威慑并加派更多战舰和飞机前往朝鲜半岛以保持军事高压外，依然寄望中国施加影响力来推动朝鲜弃核。中美元首也再次就朝核危机进行电话沟通，确认关于朝鲜半岛无核化的原则立场。蒂勒森解释道，“特朗普总统乐见中国停止对朝鲜的石油供应，以便迫使其回到谈判轨道。”蒂勒森的理由是，“中国上一次切断石油供应，朝鲜3天后就回到谈判桌上。如今，特朗普总统真切感到情景再现，他向中国施加了很多压力，要求中国在石油领域做出更多。”
朝鲜策略：不妨多开两扇门
观察家们注意到，在中国迎接文在寅总统之日，俄罗斯国防部代表团也于13日抵达平壤，朝鲜核危机呈现多轨外交并向努力态势。中韩元首峰会的核心议题，除修复严重受损的双边关系，更多聚焦于如何通过和平方式解决朝核危机，这是双方即使关系跌入低谷时依然难得的宝贵共识。然而，由于朝鲜对中美韩三方的强硬立场十分不满且已成定式和公开化，过去参与较少的俄罗斯反而有可能为打破僵局提供新的机会窗口，而北向外交也是一段时间以来，朝鲜乐意甚至刻意努力的方向。
朝鲜在冷遇中国特使的同时，更多将心思转向俄罗斯，采用软硬两手试图在国际社会集体高压和四面围困中打开缝隙。软的一手是，高调邀请俄罗斯杜马代表团来访以密切双边关系；硬的一手是，在俄罗斯杜马代表团留驻朝鲜期间悍然试射导弹，置俄罗斯于尴尬境地。但是，两周之后，俄罗斯军方代表团又应邀访朝说明，双方保持着相当战略互信和罕见的军事交往机制，给俄朝外交轨道破局提供了一定想象空间。
作为中国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和安理会五常国之一，俄罗斯过去数年一直与中美等大国保持较为一致的强硬立场，多次投票赞成联合国对朝鲜进行制裁。但是，今年上半年，中美密切高层互动一度使俄罗斯似乎受到冷落，其相关表态特别是限制对朝贸易和反对美国动武，多少呈现了迟疑或变调的迹象。但是中俄很快保持步调一致，共同提出以中国“双暂停”为基础的联合倡议。随后，俄罗斯又设计出进一步细化的推进“路线图”，包括实现半岛无核化并建立东北亚长久的安全机制。
在12月初举行的欧洲安全组织外长会议上，朝鲜通过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向美国喊话，希望朝美直接对话，敦促美国给予安全保障。朝鲜这一立场并不新鲜，既是其一直追求的战略目标，也始终受到中俄公开和明确支持。但是，在朝鲜冷淡中国努力并组织媒体抨击中国既定政策的同时，借助俄罗斯重申这一立场，无疑是在凸显对俄罗斯的另眼相待。在此大背景下，俄罗斯国防代表团到访朝鲜，并举行闭门双边会谈，其意义则不同寻常。
多轨外交还体现在朝鲜与联合国的直接互动。12月9日，负责政治事务的联合国副秘书长费尔特结束朝鲜之行，这也是过去5年来访问朝鲜的最高级别联合国官员。费尔特之行不仅与朝鲜外相就双边关系、半岛局势进行了当面磋商，还考察了联合国援建项目，并考察了朝鲜的人道主义状况。这个行动表明，尽管朝鲜非常反感联合国实施的经贸制裁，但它不打算与联合国搞僵关系，也不堵上谈判大门。
当然，多轨外交不可能很快动摇朝鲜的弃核决心。朝鲜官方媒体12月13日说，金正恩日前接见参与最新弹道试射人员时强调，朝鲜将“作为世界最强的核强国和军事强国更加胜利地前进和飞跃”，“主体国防工业将不断加强和发展，我们将在反帝反美的较量中取得胜利”。最近，为了庆祝发射成功，金正恩还高调亮相其父金正日的出生地白头山，无视美国曾经扬言过的“斩首”威胁，向外界展示强硬姿态。朝中社称，金正恩“感怀万千地回眸，以永不动摇的白头山信念和意志，坚贞不屈地光辉实现完善国家核力量历史大业的可歌可泣岁月。”可以想象，让朝鲜从如此高的调门降低身段软化核武立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朝鲜在战略核反击投放能力方面已取得长足进步，但并不意味着它已彻底完成核平衡所需要的全部要素，包括核弹头小型化、大当量和高精准，以及陆基、空基和海基立体和多元发射与投掷，并积累相当数量和多种类型的核弹头及战略导弹。在此目标达成之前，朝鲜不会选择让步而停止核武及导弹测试进程，相反会继续与国际社会周旋去赢得更多时间。朝鲜终极追求是迫使国际社会接受其核武大国地位，跻身核强国行列。因此，国际社会依然面临着核不扩散体系能否在东北亚彻底决堤的巨大挑战。鉴于美国既定的东北亚核扩散红线十分清晰，战争的风险依然不能排除。（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学院教授、博联社总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