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满满的土耳其坦克兵
马晓霖
2月6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宣称，土耳其军队将扩大在叙利亚北部的军事活动范围，进入阿夫林以东60公里的重镇曼季比。埃尔多安在议会发表讲话，敦促部署在曼季比的近2000名美国军人撤离，并强调土耳其不相信美国已停止武装库尔德“人民保护部队”（PYG）的说辞。埃尔多安称，美国所言正在派出5000辆卡车和2000架次货机输入武器旨在打击“伊斯兰国”武装，这根本不足为信，美国的行动矛头指向土耳其和伊朗，或许还有俄罗斯。
土耳其持续半个月的“橄榄枝”显然没有鸣金收兵的迹象，而且冒着不惜与美军武装摊牌的风险，执意横扫叙北以便最大程度地压缩库尔德武装控制区，实现本国在叙利亚战争中的军事和政治意图。围绕叙利亚安全与政治利益蛋糕的切分，介入叙利亚战争的各方进入新一轮博弈，尤其是如何瓜分叙北势力范围。
“橄榄枝行动”：土耳其铁血怒怼库尔德分离企图
1月20日，土耳其对叙利亚西北角阿勒颇省阿夫林地区的库尔德聚居区发动“橄榄枝行动”打击，旨在重创和驱离当地的“人民保护部队”。据报道，土耳其军队出动F-16战机和“豹”-2坦克等重型武器，在其扶植的“自由叙利亚军（FSA）”和土库曼武装等力量配合下，从北、西、南三个方向越境对阿夫林“人民保护部队”阵地发动陆空攻击。截止2月初，至少14名土耳其士兵丧生。安卡拉宣称已消灭1000多名“人民保护部队”士兵，叙利亚政府则指责数百名库尔德平民死于战事。
埃尔多安宣布扩大土军行动，标志着这次清剿活动将进入第二阶段，意图夺取阿夫林以东60公里、由美军特种部队与“人民保护部队”联合控制的中曼季比市，打通从阿夫林至幼发拉底河岸通道，将“人民保护部队”驱赶过河，进而彻底直接或间接控制整个河西叙北地区特别是边境地带。尽管美国甚至俄罗斯都承认，叙利亚“库尔德民主党”联盟（PYD）及其所属“人民保护部队”为国际反恐联盟友军，但是土耳其认定它们是恐怖组织，是库尔德分离组织“库尔德工人党”（PKK）的叙利亚分支。
拥有17万人口的阿夫林和幼发拉底河以东库尔德主聚居区一战前都属奥斯曼帝国控制下的西库尔德南翼，土耳其被肢解后，这两块库尔德聚居区被划入叙利亚版图并构成互不连接却东西相望的地理格局，但是，它们分别与土耳其库尔德人保持着无法隔绝的地理和民族联系，而且在战后陆续接收了很多土耳其库尔德人，也屡屡成为“库尔德工人党”人的避难之地，甚至几乎引发两国战争。
“橄榄枝行动”与2015年8月的“幼发拉底盾牌行动”动机一致，土耳其绝不允许叙利亚库尔德武装以反恐之名扩大活动范围，绝不允许幼发拉底河东岸的库尔德人与叙利亚西北角的阿夫林库尔德人连成一片，绝不允许库尔德分离主义势力在叙北形成气候并波及土耳其南部的库尔德地区。
“橄榄枝行动”的第二目标是助力2.5万人的“叙利亚自由军”夺回被“人民保护部队”占据的地盘，控制从阿夫林至幼发拉底河岸的广阔区域，通过扶植叙利亚本土阿拉伯民兵来遏制库尔德分离主义势力。“叙利亚自由军”是最早揭竿而起的反政府武装派别，一直得到土耳其、沙特等阿拉伯逊尼派国家及西方阵营的支持与资助，总部设在土耳其，人员规模一度达到4万人左右。此外，叙北还活跃着一支“土库曼旅”，与“叙利亚自由军”及沙特扶持的“伊斯兰军”和“沙姆自由人”等武装各为其主，构成复杂的关系。作为叙利亚籍的“土库曼旅”是土耳其最可靠的代理武装，也曾是引发土耳其与俄罗斯冲突的地面力量。
“橄榄枝行动”的第三个目标是，沿着900公里长的土叙边界在叙北建立纵深30公里的“安全区”，并安置大量滞留在土耳其的叙利亚阿拉伯裔难民，割裂库尔德人跨境一体的传统地理和地缘联系，以分而治之和改变叙北人口结构的方式遏制库尔德分离主义危及土耳其南部安全。
“幼发拉底盾牌行动”后，土耳其曾成功地将越过幼发拉底河的“人民保护部队”驱离。但是，由于美国的庇护，曼季比一带重新出现库尔德武装，也促成土耳其发起第二次跨境军事行动。
争夺叙北：复杂利益关系的多重博弈
准确地说，这次“橄榄枝行动”的导火线是由美国点燃的。1月15日，美国主导的国际反恐联盟发言人瑞安﹒迪龙宣布，反恐联盟将联合叙利亚库尔德武装组建3万人的“边境安全部队”，以便维护叙北边境地区安全，维护打击“伊斯兰国”成果，防止恐怖分子东山再起。美国显然想借此在叙北壮大库尔德代理人武装，并使美国的军事存在规模化、长期化与合法化，进而有效地与俄罗斯、伊朗、土耳其瓜分在叙利亚的势力范围。
美国的计划随即遭到上述三国和叙利亚的强烈反对，土耳其则立即回敬以“橄榄枝行动”。俄罗斯此前一直支持叙利亚政府军在与土耳其及其代理武装争夺阿夫林及附近的伊德利卜冲突降级区，但是，为了借助土耳其遏制挫败美国在叙北的战略图谋，“橄榄枝行动”打响之前，俄罗斯撤离部署在阿夫林南部的力量，为土耳其开战打开便利之门。
由于土耳其至今不承认巴沙尔总统的合法性，所以，叙利亚对不请自到的“橄榄枝行动”予以公开和强烈谴责，但也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行动回应，甚至不理会库尔德武装要求中央政府出面遏制土军行动的呼吁。遏制库尔德分离主义势力包括建立所谓“联邦区”，并抵制美国军事存在符合叙利亚的长远利益。此外，俄罗斯曾建议库尔德武装把阿夫林管理权交给中央政府以便获得国家保护，俄同时保障其武装免于土耳其打击，但库尔德人并不买账。
土耳其扩大军事行动也得罪了新盟友伊朗。2月6日，伊朗总统鲁哈尼敦促土耳其停止叙北攻势以免造成更多伤亡。鲁哈尼对媒体含蓄地批评土耳其侵犯叙利亚主权，称伊朗政府相信任何外来军事干涉必须尊重东道国及其人民的权威。伊朗因力挺叙利亚政府曾长时间与土耳其分庭抗礼，但是，自从土耳其倒戈并与俄伊形成对抗美国联盟关系后，双方越走越近并成功协助俄罗斯主导了阿斯塔纳和谈进程。然而，伊朗视叙利亚为势力范围，不能接受土耳其在叙北建立和扩大自己的控制或影响范围。
曼季比战事似乎难以避免，也将再次考验土耳其与美国的关系。土耳其态度十分强硬，甚至警告美国不惜刀兵相向。美国在敦促土耳其保持克制的同时，再次抛弃其库尔德盟友。土耳其政府1月27日透露，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麦克马斯特向土方承诺，美国将停止对库尔德武装提供军事援助。“幼发拉底盾牌行动”期间，美国也曾责令库尔德武装撤离到河东地区，否则将停止援助。美土关系本已紧张数年，同为北约主要成员，美国显然不希望失去土耳其这个关键伙伴，进而为战略对手俄罗斯和伊朗组成的阵营加分，因此，美国牺牲库尔德人的利益在所难免，而库尔德人将再次体会到“没有朋友”的历史宿命。（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联社总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