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会见韩总统特使团
3月5日，韩国青瓦台国家安保室室长郑义溶（左）与金正恩握手
马晓霖
不按常理出牌的朝鲜着实再次让世界刮目相看，昨日信誓旦旦绝不放弃核武国家地位，转眼又明确弃核国家意愿。3月6日，刚刚结束访问朝鲜的韩国总统首席特使公布的诸多喜讯，瞬间刷爆各种媒体，朝鲜又一次成功抢夺世界舆论头条。
韩国特使团首席特使、青瓦台国家安保室长郑义溶当天在首尔公布了一系列访朝成果，特别是与朝鲜就核武器及导弹研发、双边关系及朝美会谈等关键问题形成的共识。其中五条核心内容是：朝鲜承诺有条件地维持半岛无核化；朝美谈判期间冻结核武及导弹试验；朝鲜不对韩国进行核武和导弹威胁；朝韩4月在板门店举行第三次峰会；朝韩建立元首热线。
美国总统特朗普第一时间对此正面评价称其为“积极”姿态，白宫随后希望朝鲜能将姿态变成实际行动，不再像以往那样只是以时间换空间。延续27年的核武危机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从平昌到平壤：体育外交再次发挥特别功效
3月5日和6日，韩国总统文在寅派遣郑义溶率团访问朝鲜，作为平昌冬奥会期间朝鲜领导人金正恩派遣特使（胞妹）金与正访韩的回访。韩国特使团成员还包括国家情报院院长徐薰、统一部次官千海成、国家情报院次长金相均以及青瓦台国政状况室室长尹建永。
金正恩在代表团抵达当天会见了郑义溶一行并为他们举行晚宴，第一夫人李雪主、胞妹金与正及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委员长金英哲等人作陪。金正恩在听取郑义溶转达的文在寅希望举行南北首脑会晤等意愿后，与韩方交换了意见并达成一系列共识。
今年元旦伊始，金正恩主动发声，通过新年献词向韩国表达愿意联合组团参加平昌冬奥会的积极姿态，展示了一贯的民族主义和罕见的温情主义，受到文在寅总统及韩国主流力量的热烈欢迎。美国也乐见在朝核危机走入死局的尴尬阶段借助韩朝互动打开局面。朝鲜特使等高官、体育代表团和啦啦队在平昌与韩国各界的互动，为今天双方达成重大政治成功营造了恰当的氛围。
据郑义溶在首尔向新闻界公布的成果清单，举行第三次北南峰会意义非常重大，这也是时隔11年后双方元首的第一次会晤，而且是金正恩执政后首次与韩国总统会晤。2000年6月13日至15日，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在平壤会晤韩国总统金大中并签署了《北南共同宣言》，宣布北南将自主解决统一问题，双方还确立了在经济、社会和文化等领域加强合作与交流等。2007年10月4日，金正日与韩国总统卢武铉在平壤举行第二次北南峰会，签署了《南北关系发展与和平繁荣宣言》，核心内容有八条，聚焦于民族和解与统一、军事互信和经济合作及文化交流。前两次峰会标志着朝鲜北南双方从对抗走向和解与合作，但是，受核武危机影响，过去10年间双边关系机会完全倒退归零。
第三次会晤还有一个不同是，地点选择在板门店韩方一侧的“和平之家”举行，这将意味着首次在韩国境内举行南北峰会，打破了过去两次在平壤举行的惯例。这个峰会地点的确立，从政治上、地理上、心理上都是超乎人们想象的。如果顺利举行，金正恩将成为朝鲜半岛分治以来，第一位做客韩国的朝鲜最高领导人。也许朝鲜以此想表达对韩国的战略信任或尊重，以及推动半岛危机彻底解决的真诚意愿。如果推进顺利，在首尔举行南北峰会也许就是不太遥远的安排。
与战略互信相关的突破性进展还包括：双方首次确立建立元首直接联系热线，并将在峰会举行前实现首次通话。这意味着今后朝鲜与韩国顶层决策者之间将有机制化、便捷化和更私密性的直接和随时沟通，对于加强互动，消除误解，推动双边各种合作与交流，无疑意义也十分重大。
当然，对国际社会而言，朝鲜这次放出的“最大招”是明确“弃核”意愿。据郑义溶称，金正恩在会见韩国特使团时强调，朝鲜愿意就“无核化”及朝美关系正常化等问题与美国进行对话，进而放弃了此前坚持很久的“不弃核”先决条件。他说朝鲜“明确表示”，只要消除对朝鲜的军事威胁，保障朝鲜体制安全，朝鲜没有理由拥核。这一姿态表明朝鲜已经回归传统核武立场：即将弃核与确保国家战略安全挂钩，而不是为拥核而拥核。
不仅如此，金正恩还为恢复朝美谈判开出另外两个优惠条件：第一，朝美谈判期间，朝鲜将冻结核武及导弹双试验，并且不对韩国使用核武器和传统武器；第二，对于3月底即将恢复的美韩例行军演，朝鲜表示理解。这两条表明，无论如何，朝鲜会以单方示和的姿态配合、推动朝美对话，取信于美韩双方，而不再像以往那样以强对强、以硬对硬。
从表态到行动：半岛和平是否水到渠成？
朝鲜这次的行动，让人感觉历史跑了一小圈后又回到危机原始起点，甚至不乏评论家感到疲倦。这不是“弃核换安全”的老套路吗？的确是老套路，除了朝韩峰会将移师南下在韩国境内举行。但是，哲学意义上的历史从来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时移世易，朝核危机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
首先，朝鲜的核武器发展已达到成熟水平，它引发的核战、核扩散、核污染的风险过去多少年都不曾如此真切过。朝鲜的弹道导弹也臻于完善，足以打击美国本土主要城市，这不仅意味着朝鲜越过了美国的红线，也意味着美国遏制、打击朝鲜将面临难以承受的代价。因此，从这个角度看，希望结束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朝鲜战争、签署和平协定，获得美国外交承认并实现关系正常化，以换取朝鲜放弃核武器和弹道导弹，这个条件一点都不过分。
其次，朝鲜有这样的表态，也是已无退路可选。军事上，继续对抗下去，单论军事实力、综合国力和战争潜力，美韩也许会蒙受重大损失，但是，朝鲜举国将面临灭顶之灾，更遑论保有现行权力结构、集团利益、政治制度和社会道路。经济上，面对国际社会一次比一次的严厉制裁和封锁，孤立无援的朝鲜走投无路，民生艰难，无以为继。这是国际社会军事施压与经贸制裁、硬遏制与软杀伤并用的结果，也是全球化体系下任何一个小国都难以承受的“孤岛”效应。
特朗普上任之初即非常明白地告诉平壤，美国尊重朝鲜的政治制度和发展道路，此后的一系列强硬动作都是针对朝鲜拒不放弃核武和弹道导弹而来。从某种意义上说，朝鲜的国家安全是有保障的。现在的问题是，朝美能否坐下来直接面谈各取所需？
3月9日至15日，平昌冬季残奥会即将开始，朝鲜将继续派出高级代表团参加，美国也将派国土安全部长克尔斯滕率团与会。如果平昌冬奥会期间朝美双方没有实现握手与对谈，未来两周将是新的机会。谁更有诚意实现半岛和平，谁更乐意将言语落实为行动，不妨再耐心等等看。朝核危机的历史教训是：不能轻信任何乐观的姿态，但是，也不能放弃任何方向正确的努力。（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联社总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