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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馆退约:特朗普中东政策该如何破旧立新?

马晓霖 2018-5-15 21:25:15

马晓霖

5月14日,美国如约将其驻以色列大使馆象征性地从特拉维夫迁移到西耶路撒冷,用事实打破了前5届政府维持23年的政治红线。这一贸然举动不仅引发广泛反对和谴责,也诱发了2014年以来巴以最血腥的暴力后果,当天有58名巴勒斯坦示威者死于与以军的冲突,2800多人受伤,创下4年来单日死亡和受伤人数最多的双记录。

此前5天,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退出3年前奥巴马政府签署的伊朗核协议,也引发以色列和伊朗在叙利亚发生罕见直接冲突,国际舆论甚至普遍担心,这两个敌对近40年的国家将陷入一场大规模军事摊牌。

无论是执意搬迁使馆,还是退出伊核协议,特朗普政府的核心诉求是保护以色列和沙特等地区盟国安全,谋求解决三国共同面临的两大传统安全困境——巴勒斯坦问题和伊朗地区扩张。但是,如果中东政策只有简单粗暴的“破旧”而缺乏具有创意的“立新”,美国既无法达到保护盟友之目的,相反还可能将它们变成战略负资产,无助实现中东的和平、稳定与发展,也无助于服务美国的长远和全球利益。

分治耶城:等待特朗普和平方案的第二只靴子

14日,美国副国务卿沙利文、财政部长姆努钦、特朗普的女儿伊万卡和女婿库什纳等要员,出席了耶路撒冷美国大使馆开馆仪式。特朗普本人则通过视频讲话参与了这一环节,并强调这是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承诺美国仍然会致力于促成以巴达成持久和平。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仪式上对特朗普“遵守承诺”表示感谢。据报道,由于特朗普的这一决定普遍不得人心,受邀的80多个国家仅有30多个代表前来捧场,相反,法国、埃及、约旦、黎巴嫩等国及阿拉伯国家联盟纷纷对美国进行强烈谴责。

70年前的这一天,以色列根据联合国181号决议宣布独立,午夜后即爆发多个阿拉伯邻国对以色列宣战的第一次中东战争,并导致80万巴勒斯坦人失去世居土地,开启漫长的中东争端。从此,以色列的“独立日”变成巴勒斯坦人流离失所的“灾难日”。每逢此日,双方心境与情绪天壤之别,而对和平进程失望的巴勒斯坦人每每只能用“石头换子弹”的“自残”方式,试图引起国际关注,唤醒世人良知。特朗普政府刻意选择这个日子迁移使馆,高调为以色列立场站台,却着实深深伤害了巴勒斯坦人、阿拉伯人的民族情感和世界穆斯林的宗教情感,点燃了新一波仇以仇美情绪。

自3月30日起,巴伊斯兰抵抗组织(哈马斯)在加沙地带组织难民“回归日”系列抗议活动,并与以军在边境发生持续流血冲突。5月14日,长达7周的抗议与纪念“灾难日”70周年及谴责美国迁馆并轨叠加,部分示威者试图闯进以色列一侧,进而遭到以军橡皮子弹、催泪瓦斯乃至实弹弹压,酿成这场血案。土耳其为此双双召回驻美以大使,并敦促召开伊斯兰会议组织峰会磋商对策;一个伊朗什叶派学生激进组织公开悬赏10万美元鼓动炸毁美国大使馆;此前两天,“伊斯兰国”武装“曼哈顿分部”通过社交媒体威胁,将在美国本土发动报复袭击。

白宫发言人拉杰当天指责加沙流血冲突是哈马斯煽动所致,并称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只是基于现实,是巴以达成和平协议的必要条件之一,但不意味着美国在最终地位谈判上采取类似立场。他还透露,特朗普政府正在细化提交给巴以双方的和平方案。此前,特朗普也曾多次澄清,承认耶路撒冷并不妨碍巴以通过谈判解决其最终前途。

去年12月6日特朗普正式宣布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启动搬迁使馆程序后就有媒体称,经过库什纳的穿针引线,特朗普已形成一套巴以最终解决方案,而且获得埃及和沙特认可,并通过沙特王储穆罕默德向巴领导人阿巴斯施压促其接受。5月4日,以色列《耶路撒冷邮报》爆料称,特朗普已明确要求以色列从东耶路撒冷4个巴勒斯坦社区撤军,包括自治立法机构所在地的阿布迪斯,以便作为未来巴勒斯坦国首都的组成部分。该报说,这是美国官员在以国防部长利伯曼此前访问华盛顿期间告知的,也是库什纳与美国驻以大使戴维﹒弗雷德里曼共同制定的。

如果上述消息确实,则证明务实而不按常理出牌的特朗普的确在以打破陈规的方式试图推动巴以和谈,而目前形成的美以沙特铁三角,外加埃及、约旦和巴解组织这些和平进程温和阵营的存在,使得一篮子解决巴以冲突并非没有机遇。但是,仅此远远不够,为了给巴各派力量及民众信心,美国有必要,而且以色列更有必要重申通过和平谈判解决所有争议问题,包括耶路撒冷地位和难民前途等,而不是一味地造既成事实或表达强硬的单边主义立场。

遏制伊朗:根本切入点还在公平解决巴以冲突

特朗普政府中东政策第二个破局之举,就是退出生效3年的伊核协议,重新启动对伊制裁。这无疑是让以色列与沙特欢呼雀跃的福音,因为这意味将重新给伊朗套上经济绞索,迫使其彻底放弃拥核条件和意愿,甚至停止在中东战略扩张并冻结弹道导弹试验。

然而,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并没有立即缓和伊朗对以沙构成的直接威胁,相反,却导致以伊首次直接交火和互相报复。尽管双方不大可能全面开战或让冲突烈度失控,但是,追溯伊朗成功向西扩张并对以沙等心存敌意且构成威胁的根源,依然是巴以争端为核心的中东问题。

中东冲突爆发后的几十年间,世俗化王朝治下的伊朗与以沙两国总体相安无事。然而,1979年改朝换代后,伊朗外交核心被霍梅尼的“伊斯兰革命”主张驱动,旨在通过暴力斗争和殉教方式破除来自东西方世界施加给伊斯兰世界的不公与压迫。尽管这种宣传掩盖了伊朗大波斯民族主义的本质和追求地区超级大国地位的终极诉求,但是,中东争端为伊朗输出“伊斯兰革命”提供了广阔而肥沃的土壤:因为以色列入侵黎巴嫩并长期占领其南部,伊朗才得以扶植起黎巴嫩真主党武装;因为以色列对叙利亚戈兰高地长期占领,伊朗才得以与无力单独收复失地的叙利亚结盟并获得通往黎巴嫩的陆路通道;因为巴勒斯坦问题悬而不决,伊朗得以与哈马斯等强硬派达成反以同盟。

中东争端得不到公平解决,给伊朗制造了道义和舆论制高点,按照伊斯兰教义,收复包括圣城耶路撒冷在内的伊斯兰土地,帮助穆斯林结束非法占领,这是所有穆斯林的宗教义务。通过这种泛伊斯兰思想的动员,伊朗在泛阿拉伯民族主义退潮后,在中东伊斯兰社会特别是草根阶层获得了广泛的超民族、超宗派回应,也给早已做好“以土地换和平”的阿拉伯国家政府以巨大压力和阻力,作为伊斯兰教两圣地监护国却受美国保护的沙特则首当其冲。

特朗普政府的中东政策只有大刀阔斧的破,而没有大开大合的立,无助于消除伊朗威胁,无助于中东长久和平与繁荣的建树。从策略上说,特朗普政府与其简单粗暴地通过单向压力遏制伊朗的扩张和影响,不如在美国为首的大国提供安全担保框架下重启巴以、叙以和平谈判,达成全面和持久的阿以和平,进而对伊朗以泛伊斯兰革命为招牌的大国复兴扩张进行釜底抽薪。而伊朗无限制西进势头因遏制而回卷,有助于其停止不顾国力的透支与输出,安心国内经济建设并造福百姓,也为早日实现中东区域一体化发展创造条件。

就当下而言,启动美以与哈马斯的对话,承认叙政府对未来和解进程与和平谈判的主导权,敦促沙特结束对卡塔尔的围剿而团结一致,斡旋也门战争各方尽快停火,重建阿拉伯世界和解与团结,并实施“马德里和谈”式的一揽子和平努力,实现“西促和谈、东遏伊朗”,回归传统的“离岸平衡”政策,才是真正确保以沙等盟国安全,维护美国核心利益和中东主导权的上策。(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联社总裁)(主编商灏 编辑严葭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