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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多安:“吉利斯马”型领袖的逆势回归

马晓霖 2018-6-27 10:46:36

马晓霖

北京时间6月25日,提前举行的土耳其总统和议会大选结束,总统埃尔多安在第一轮投票中即获得过半数选票,不必再经第二轮角逐而提前成功卫冕。由于这是去年公投修宪后的首次总统直选,已盘踞权力金字塔尖15年的埃尔多安不仅有望再干10年,还铁定为共和国历史上最有权势的总统。作为新时代强人政治家代表之一,埃尔多安在胜选庆祝时踌躇满志,豪情万丈,颇有“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的雄心与霸气。“埃尔多安现象”显示,生逢乱世,传统的“吉利斯马”型(也即魅力型)政治人物正在逆势回归。

宪政枭雄:玩民主于股掌,集权力于一人

据土耳其中央选举委员会对98.8%的选票统计,埃尔多安击败其他5位候选人赢得52.5%的选票,大幅度超过得票30.7%的共和人民党对手穆哈雷姆﹒因杰。因杰虽然承认失败,但指责选举过程不公,称土耳其进入危险的“一人统治”时代。欧安组织观察团称这场选举是在实施紧急状态背景下完成的,集会与言论自由受到限制。

据报道,土耳其选民的5600多万人参与了这次总统与议会双料选举,占合法选民人数90%以上。如此高的投票率近年在所有议会政治国家都罕见,表明土耳其人有较强烈的政治参与愿望与热情,埃尔多安的执政合法性不乏非常丰厚的群众基础。从某种程度上说,埃尔多安和土耳其国民正在相互塑造,并共同打造“新土耳其”——用执政党正发党的竞选口号阐释,也即“强大议会”、“强大政府”和“强大土耳其”。但是,紧急状态法的存在与反对派的指责,使埃尔多安及正发党的成绩蒙上污点。

与2014年首次当选总统大异其趣的是,埃尔多安摆脱了一任7年的限制,获得两任10年的机遇。更重要的是,土耳其由议会总统制改为总统议会制,废除总理职位后的总统不仅可以直管内阁,还有权任命副总统和内阁部长、解散议会和安排亲信掌管军队和司法,进而高度控制国家核心权力而成为超级总统。

自2003年以来,埃尔多安借助优异的经济成绩和过人权谋,及时顺应国际政经形势和民众思潮双重变化,以合理、合法及和平演变方式步步经略而渐入佳境,让世人领教了“宪政枭雄”的各种韬略与手段。

土耳其在埃尔多安领导下持续实现经济粗放式腾飞并跻身G20行列;中东大面积陷入“阿拉伯之春”乱局,“土耳其模式”进一步受到内外追捧;世界经济危机引发的全球性孤立主义和反全球化浪潮交织震荡,以及欧盟拒纳土耳其等因素综合发酵,助推土耳其社会“泛突厥主义”和“泛伊斯兰主义”双双高企,埃尔多安顺势逐步碾压亲欧美势力和泛世俗化派系,推动国家向东方回摆而复兴“新奥斯曼主义”或曰“土耳其中心主义”;曾长期扮演监国角色的军队几经清洗已彻底臣服……此外,埃尔多安卸磨杀驴,大规模整肃价值观盟友“居兰运动”,在教育、司法和安全体系实施透析换血,并将亲密战友、前总统居尔和前总理达武特奥卢等党内潜在反对派打入冷宫或排斥出局,逐步形成了君临天下的集权格局。

2014年,埃尔多安夺取首次直选总统的胜利,以此宣示权力受之于民,并选择温顺的达武特奥卢组阁而“垂帘听政”。2016年,埃尔多安通过正发党酝酿修宪谋求长期执。当年6月,正发党未获议会选举绝对多数进而无法启动修宪,于是,埃尔多安利用法律规则,让正发党错过45天组阁期而等待重启大选。11月大选前夕,埃尔多安突然宣布发动反恐战争并调整库尔德政策,引发恐怖主义袭击浪潮,他则借机实施紧急状态,对反对派和异己打压与钳制,使正发党得以占据议会多数席位而推动修宪。2016年埃尔多安在神秘未遂政变后大规模弹压反对派,2017年成功推动修宪并获得全民公决背书,为今天大权独揽铺平了道路。短短几年,埃尔多安在宪政框架下呼风唤雨,纵横捭阖,并巧用民意将一个典型的三权分立、军方殿后的“凯末尔式”土耳其政治体系整合成今天的模样,一气呵成,令人叹为观止,尽显“宪政枭雄”本色。

长期执政:东方西方表象趋同 制度文化截然不同

埃尔多安的吸权大法与护盘之术并不复杂,因为他洞悉了威权主义的驾驭之道:对内迎合民粹主义,搞好经济改善百姓生活;对外力倡民族主义,维护国家利益提高国际地位,换言之,内促民生外保主权,得以让正发党的江山社稷和他个人的超级魅力保鲜不衰。

埃尔多安的权力登顶使他自己成为当代“吉利斯马”型超级领袖。比照西方式政治民主理念,这种宪政框架下的个人集权完全是政治文明的倒退,因为它削弱了分权制衡、自由竞争和多党轮替的制度架构,容易形成君主独裁式权力垄断、一言堂并导致决策风险。

当然,在今天的国际政治舞台上埃尔多安并非孤独起舞,而是不乏伙伴彼此攀比,相互映照。比如,俄罗斯总统普京堪称新世纪以来最具代表性的“宪政枭雄”或“吉利斯马”型领袖。他通过变换总理和总统身份,控制克里姆林宫已长达18年;今年3月又开启“普京4.0版”,至少有望再干6年,进而接近斯大林所创的29年执政记录。普京脚本与埃尔多安的差异在于,他治下的俄罗斯近年经济乏善可陈,仅靠强势外交和地缘博弈满足俄罗斯人呼唤苏联式强大的民族心理而维持较高民意。

德国总理默克尔自2005年起一直担任这一职务,由于经济与政治能力超级出色也于今年开启“4.0”版 ,进而成为德国掌权时间最长的总理。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外交强硬经济能干,已累计执政12年追平开国总理本﹒古里安,并有望创立新记录。日本首相安倍2012年连续执政至今,并有望成为日本史上任期最长首相。

问题在于,与埃尔多安、普京等“宪政枭雄”不同的是,默克尔、内塔尼亚胡和安倍尽管有各种争议,但是,他们的权力获取和运行均服从于现有游戏轨道而未做任何改变,因而即便长期执政也让政治对手心服口服,从某种角度看,这也是民主政治发育相当成熟和稳定的体现,绝非土耳其、俄罗斯这种通过强制改造而生成的民主社会可比。民主政治是否成功,往往不在于胜选者和执政党怎么看,甚至不完全取决于民意取向,而在于参与竞争的失败者与反对党怎么看。

同为民选总统,菲律宾的杜特尔特气质上颇有埃尔多安和普京范式的敢作敢为的权威主义做派,尤其是他表现出来的反美情绪和务实作风。但是,执政3年来杜特尔特的“狠招”除了诉诸扫毒行动外,更多是公关辞令,并未寻求突破现有制度约束的个人权力诉求,从这个角度看,他更像默克尔、内塔尼亚胡和安倍晋三。同样,埃及的塞西将军在民意推动下颠覆穆兄会民选政府后,脱下军装成为新的民选总统并实现连任,但是,尚无迹象表明他将推动修宪延长总统任期,或以其他方式满足自己对权力的无止境追求。

议会总统制还是总统议会制,任期有限还是任期无限,这恐怕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能否把权力关进笼子,真正实现多数民意基础上和反对派认可前提下的执政。任期太短则总统一事无成,比如,韩国执政党就动议修改对总统一个任期的限制,而反对党对此戒心颇重。较好的制度保障能形成有效的纠偏纠错机制,使最具活力和竞争力的领导交替产生,比如,美国总统最多连任一届,但这不妨碍美国持续保持世界第一强国的位置。即便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如愿以偿“让美国再次伟大”,控制国会的共和党也不会动议修宪而试图长期专权,这就是文化的不同,也是美国、德国、以色列、日本、和菲律宾等属于同一阵线,而与土耳其、俄罗斯截然不同的地方。(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联社总裁)(主编商灏 编辑严葭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