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时代的陈凯歌（右2）、张国荣（右3）、张曼玉（左1）
张艺谋
本报记者 于娜北京报道
十几年前就把世界三大国际电影节最高奖金熊奖、金狮奖、金棕榈奖一一拿下，创造中国电影最辉煌时代的“第五代”导演，让中国电影从政治标签和苦情压抑中华丽转身，迅速融入了国际潮流而让世界眼前一亮。日前，张艺谋执导的武侠电影《影》又下一城，获得了金马奖。
“第五代”从影40年间，张艺谋、陈凯歌和北京电影学院78级同学们，从影坛叱诧风云、备受尊崇，到转型商业电影饱受争议质疑，光环也可能成为枷锁，面对时代变换，他们也曾迷茫困惑，也曾内心挣扎。
正如张艺谋所说，时代造就了他们，如今一个个独立导演取代了那个时代的集体意识。有人离开，有人谢幕，有人还在执着于梦想，理解或误解对他们而言都已风轻云淡。
被缝隙阳光照亮的一群小孩
响当当的“第五代”究竟是些什么人？陈凯歌的回答充满浪漫主义色彩，他们在少年时见过民间的大疾苦，经历过个人的小磨难，却仍然热爱自己的国家，热爱这个国家的文化，他们是“在风云际会、云破天开之际，被那一道历史缝隙中的阳光照亮的一群小孩子，被朱辛庄的春花秋月浸润过的一群顽童，被艺术着迷的一伙痴情人，和40年的改革开放一起飞徙的一对不死鸟。”
这样文采飞扬的话语出自陈凯歌并不奇怪，成长于文艺家庭的他，耳濡目染，是那一届北京电影学院中文水准的佼佼者，一部青少年时期的回忆录《龙血树》（也叫少年凯歌）写进了中国当代文学史。
龙血树被砍伐时会流淌出像鲜血一样的汁液，就好像陈凯歌在动荡的少年时期看到和经历的苦难，所以他一直都对人性充满戒备与失望，在内心包裹着一个少年，也总在电影中把最纯真美好的情感都赋予少年，电影也许是让他灵魂获得平静的方法。
时代烙印也同样深深印刻在张艺谋身上。1977年恢复高考时，张艺谋还是咸阳一家棉纺厂的工人，不甘命运的他以28岁的超龄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为什么不报考导演？是因为当时他的文化课只有初中二年级水平，只能通过文体特长想办法。张艺谋成了那一届学生中年纪最大的，“老谋子”的称呼由此而来。
起步晚让他感到了焦虑，所以他一开始做作品时就想要做得比同学极致一点。“当时有这样一种心态：急于表现出原创的精神来，就怕没有时间了，没有机会了。” 一直到今天，他仍旧非常喜欢形式感强烈的东西。
虽然若干年后陈凯歌和张艺谋成为“第五代”的领军人物，但在学校时，田壮壮才是78级的骄子。父亲田方是北京电影演员剧团第一任团长，母亲于蓝是著名演员，毕业之前，田壮壮已经拍摄了《我们的角落》、《小院》、《红象》、《九月》4部作品，据说至今尚无电影学院在校生能够超越这个纪录。
然而此后他的电影之路却很坎坷。那个动荡年代让他经历了亲人的生离，朋友的死别，他的一部反映这段历史的电影《蓝风筝》，获得了东京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却因未经批准参加国际影展，导致他被吊销导演资格。田壮壮再执导筒已是10年后了，变得谨慎的他却仍无法绕过那段历史。
“第五代”导演中还有吴子牛、霍建起、张军钊、张建亚、李少红、黄建新等其他北京电影学院78届学生，他们在电影创作上既表现出了观念、审美、情感上的某种共性，又有着或深邃犀利或平和朴素的迥异风格，他们执着创新的激情给中国影坛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波。
国际影坛摘金夺银才华四射
《一个和八个》、《黄土地》、《红高粱》一部接一部地横空出世，“第五代”一出手就显示了他们作为中国电影史上最强势创作群体的实力。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国际影坛，张艺谋、陈凯歌们成了叱咤风云的“得奖专业户”。
剃光头立军令状，不成功就做10年助理，张军钊、张艺谋和何群等几个分配到广西电影制片厂的同学豪气冲天。1984年，战争故事片《一个和八个》问世，他们将郭小川的长诗变成了一部震惊全国的电影，成为 “第五代”的开山之作。
《一个和八个》因摄影构图的突破性引起关注，而摄影师正是张艺谋。他曾在采访中表示，“当时国产电影什么都亮堂堂的，什么都是整整齐齐的，所以后来他们拍的时候就很极端，不要拍亮堂堂，不要跟前面一样。”据报道，当时陈凯歌看过该片后，就下定决心要拉上张艺谋一起拍自己早已心仪的作品《黄土地》，为此他千里迢迢地从北京追到了广西。
中国人对土地有着一种爱恨交加的原始复杂感情，电影《黄土地》在表达复杂情感的同时，也反映了当时国内社会变革洪流的势不可挡。1984年，《黄土地》上映后一鸣惊人，从中国到英国、日本、瑞士、法国、美国的电影节，导演陈凯歌和摄影张艺谋获奖无数，陈凯歌也成了当时第五代导演的标志性人物。
一边拿奖，一边完成了从摄影师到演员再到导演的华丽蜕变，1987年，张艺谋执导的第一部电影《红高粱》拿下了中国电影在柏林电影节的首个“金熊奖”；紧接着，《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威尼斯拿下最佳导演银狮奖。10年中，张艺谋一直钟情于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命运沉浮，《菊豆》、《活着》、《秋菊打官司》、《一个都不能少》等影片令其在国内外电影评奖中摘金夺银，并3次提名奥斯卡 5次提名金球奖。
一部讲述京剧伶人悲欢离合和人性思考的《霸王别姬》，则让陈凯歌在1993年将第4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揽入怀中，同时获得了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奖、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法国电影凯撒奖最佳外语片奖，和奥斯卡奖最佳外语片提名。因为金棕榈奖的份量和威名，该片在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公映，尤其在美国大受欢迎，打破了中国内地文艺片在美国的票房纪录。美国媒体对该片评价极高，称这是中国电影史上的一个新高峰，也是中国电影史上的旷世巨作。
《霸王别姬》中的人性力量和演员们绝妙精准的表演征服了全世界的众多电影观众。这部巅峰之作让陈凯歌封神，至今还高居受网友喜爱的华语电影榜首，也成为陈凯歌作品一道难以超越的标杆。
“第五代”电影人作品所传递的文化与思考得到了世界的接受与欢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他们在国内外影坛独领风骚的辉煌岁月，霸气的囊括了三大国际电影节最高奖。此外，还从编剧、摄影、美术、造型到服装，几乎样样获奖，既是西方国家希望通过电影了解中国，也是因为“第五代”群体的独特创作才华所在。
被时代造就也与时代沉浮
与在国际电影节上的风光无限相比，上世纪90年代，国产电影票房却远远低于进口片，两者反差巨大，电影市场化改革一触即发。面对商业化时代的新命题，“第五代”又成为了市场潮流的弄潮儿。
2002年，张艺谋的转型之作武侠片《英雄》创下了当时亿元票房的神话，一部电影占到了当时全年票房的四分之一，海外市场的票房累积更是超过11亿人民币，由此开启了国产电影的商业大片时代。
之后我们很快又看到了《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及《金陵十三钗》等谋氏大片，票房纪录、票房冠军随之不断刷新。张艺谋无疑获得了商业上的巨大成功，成为资本青睐的金字招牌。
摄影师出身的张艺谋在商业片中依然将色彩运用得淋漓尽致，呈现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但质疑争议声也此起彼伏，“无不空洞，无不形式大于内容。”有媒体评论说，如果《英雄》是黑白片的话就完蛋了。
也许是《霸王别姬》太完美，让世人对陈凯歌的电影抱有了更高的期望值，2005年他转战市场的奇幻大片《无极》，虽然也取得了过亿高票房，但也成为了他骂声最多的电影。
要么接受商业，要么拒绝商业，这是“第五代”要面对的时代命题。赚到了钱，也赔上了声誉之后，想必他们内心也有矛盾挣扎。“那时候对于商业时代的到来，所有人都有迷茫。对我自己来说，选择一些东西，迎合一些商业诉求，也好像是一种时代的影响。”张艺谋曾这样说。他也表示，有几部商业片不见得是他真正心里想拍的。成也罢，败也罢，过去做的事情都是时代留给个人的烙印。
人文思考和历史哲理是陈凯歌电影的灵魂，他试图在商业与艺术之间找到平衡，既在《无极》、《妖猫传》之中蕴藏哲思，也在《搜索》、《梅兰芳》里探索商业，但是要么票房高，口碑差；要么口碑好，票房又扑街。
10年未执导筒的田壮壮反而不用与商业时代纠结了，他说自己的电影是拍给以后看的。甘愿被市场边缘化的田壮壮，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在电影学院的传道授业中，帮自己的学生拍电影。
正如80年代已经成为回忆，陈凯歌说中国电影第五代这棵大树，慢慢的会枝叶飘零。虽然王小帅、陆川、宁浩、贾樟柯、何建军等新一代导演已经在舞台上光芒四射，但是“第五代”导演作品的艺术追求和精神力量，依然是时代的“不死鸟 ”。（编辑严葭淇 主编王义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