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中英
最近的一些国际事态的演变可能会让我们得出一项结论：那些尚未或者根本就没有解决方案（“解”）的事情，即使达成协议，还不如没有协议，所以，还是不要追求协议好了。
2月28日，美朝在越南河内的峰会没有发表任何联合声明或者公报，更没有美朝的协议。这几天，美国国会、智库和舆论都在说一句话： “没有协议好过坏协议”（ No deal was better than a bad deal），为特朗普和金正恩在河内没有达成协议而松了一口气。
许多美国国会议员支持特朗普没有在河内与金正恩签下什么协议，赞赏特朗普总统没有签协议。支持或者赞赏的理由就是这句话。例如，西弗吉尼亚民主党的Joe Manchin就这样赞赏特朗普总统。
美国资深外交官、现任老牌智库外交关系学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President）主席、畅销书《世界无序》（A World in Disarray）的 作者哈斯（Richard Haass）在评论河内峰会时也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没有协议好过坏的协议”。显然，那些赞赏或者支持特朗普没有在河内签协议的人认为，美国此时与朝鲜达成的协议可能属于“坏的协议”，而且“坏”到不如没有协议的地步。
从这一角度，我们可以看出今天的美国和朝鲜关系改善的限度。靠领导人在新加坡、河内的高峰会议，并不是也不可能是美朝关系的最终、好的解决。特朗普“拔腿”（walk away）离开谈判会场，如梦初醒。这意味着美朝关系改善进程的重大挫折，因为他们两国的前面有难以逾越的障碍。
哈斯（Richard Haas） 认为，一般来说，领导人之间的见面要谈的是一项交易的余下的10%，但是，河内会谈却不是这样，看上去好像是要美朝领导人在河内完成90%的事情。河内谈判的危险在于特朗普把外交过分个人化（over-personalizes diplomacy），外交是关于各种细节的，而不是仅靠参与外交的领导人之间的关系。所以，美国人认为，特朗普假如真的在河内与金正恩达成协议，也会是糟而不是好的协议。
特朗普歪打正着，在河内没有达成协议反而受到美国国内的欢迎，加强了其在国内的地位，协助化解他因为他的前律师科恩（Michael D. Cohen）正好在他出访期间在国会听证掀起的政治风暴（科恩指责“特朗普是种族主义者”，“是骗子”）。
其实，“没有协议好过坏的协议”这句话并不是一句新话。而是一句经典的外交教条。熟悉外交理论和外交实践的人都知道这一教条。
这换句也被经常用于说明，糟糕的婚姻不如没有婚姻。由此可见婚姻糟到什么程度了。太糟了才会说不如不婚。
我们看到，英国“脱欧”也是这样一种情况。英国人担心，“脱欧”协议可能是糟的协议，而不是好的协议。糟到什么程度，糟到不如没有协议的地步。目前，随着规定的2019年3月29日英国“脱欧”最终期限的到来，英国“脱欧”仍然是一堆乱麻，英国和欧盟很有可能推迟“脱欧”事宜。
在英国，自从首相特雷萨梅说出“对英国来说，没有脱欧协议好过有坏的脱欧协议” （no deal for Britain is better than a bad deal for Britain）的豪言壮语，“脱欧”过程中，这句话总是被引用，几乎家喻户晓。今年2月15日，英国国会以303 to 258否决了梅的“脱欧”谈判策略（negotiating strategy），英国Democratic Unionist Party (DUP)的头儿 Nigel Dodds就是这样堂而皇之说的。
距离写本文的一年多以前，即2018年1月，梅首相确立了其内阁与欧盟谈判“脱欧”的立场，这一立场概括起来就是： “对英国来说，没有脱欧协议好过有坏的脱欧协议”。梅通过这样的立场向欧盟（布鲁塞尔）传递了一个威胁性的信号：如果欧盟不让步的话，英国可能没有协议“硬脱欧”。我们知道，英国无协议“脱欧”对欧盟来说是一场灾难，其消极后果波及世界。如果“硬脱欧”，全球各大金融市场将一片混乱。
所以，“没有协议好过有坏的协议”这句话分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事后评价，这是事后评价的重要外交理论，如这次事后美国方面评“特金会”；另一种情况是事前评价，这相当于“丑话说在前头”，提出了一种最坏的可能，颇具威胁或者威慑。
不过，在过去的2018年，英国国内的“脱欧”反反复复，使得“没有协议”或者“硬脱欧”早已不可能，因为英国承受不起“硬脱欧”的代价，豪言壮语好说，苦果则不好吃。如果真的“脱欧”，还是要有协议的。
而且，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道理，“没有协议”好过“坏的协议”，是大多数情况下的真理，但是，有时，“有坏的协议好过没有协议”（bad deal better than no deal）。
关于“有坏的协议好过没有协议”，外交实践上，就看是否需要协议，即使这项协议不怎么好。
结语：
如果诸如美朝谈判这样的外交事件、事情在一定的期限（包括“可预见的未来”）实际上并无解的话，谈判的方面即使在缺少精心准备下（即上面哈斯说的90%尚未谈妥）敲定协议，如同上面说的，这些不成熟的或者不合适的，即“坏的协议”因为不是解决或者答案，对于未来，可能更糟。没有协议反而是好事。不过，我们不知道，朝鲜方面是否也这样想。（作者为著名国际政治学者、中国海洋大学特聘教授、海洋发展研究院院长，澳门科技大学特聘教授、社会和文化研究所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胡妍 主编：商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