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霖
在土耳其未遂军事政变三周年到来之际，曾受这一事件冲击的土耳其与美国的关系再起波澜。彭博新闻社日前称，美国打算本周就土耳其购买俄罗斯S-400反导系统而对其实施制裁。观察家们还注意到，土耳其于12日在伊拉克北部对库尔德武装发动攻势，并准备夺取美国军事保护下的叙利亚北部库尔德控制区。作为北约成员国的土耳其追求独立而强大的防务体系，导致其与美国、北约乃至俄罗斯的关系形成更加微妙的互动，武器交易本身已超出军品贸易而抹上了浓厚地缘博弈色彩。
长矛与盾牌兼得，土耳其意欲升级攻防能力
自从本世纪初土耳其正发党稳固执政以来，随着国际力量多极化趋势的深化以及申请加入欧盟耐心日益耗尽，北约最大成员国土耳其不仅日益在战略上凸显“东进南下”而瞩目东方，在价值观取向上与传统榜样西方世界渐行渐远，在大国关系上与美国领导的西方阵营日益疏离，在防务上也表现出逐步强劲的独立和装备多元化倾向，以便保持强大军事威慑力而支撑地区超级大国梦想。此轮的武器交易风波正缘起于此并将影响土耳其对外关系，特别是与美国为首的北约关系。
本月13日，第四架载有俄罗斯S-400型防空导弹系统的俄罗斯货机抵达土耳其首都安卡拉，标志着土耳其正按计划稳步推进引入俄罗斯先进反导系统。根据土俄2017年敲定的军购合同，截至今年10月，俄罗斯将向土耳其交付两套总价值为20亿美元的S-400反导系统，其中一套将部署在首都安卡拉附近，另一套部署在土耳其东南靠近叙利亚的边境地区。由此，土耳其成为北约成员中首个购买S-400系统的国家，其示范意义将影响深远。
S-400是俄罗斯最先进的反导系统，其性能堪与美国最先进的“爱国者”反导系统相媲美，不仅可以击落远在240公里外的飞机，还可以拦截54.4公里外的弹道导弹，已经受到中国、印度和伊朗等亚太国家热捧。
军事专家认为，S-400导弹作为最厉害的防空杀手锏之一，足以击落最先进的美制F-35战斗机，进而使土耳其在中东保持强大的军事威慑能力。美国和北约的更大担心在于，随着土耳其引入俄罗斯先进反导系统，北约整个防空体系都可能因此出现漏洞而给俄罗斯造成可乘之机，更严峻处在于，一旦这一禁忌被打破，北约其他成员有可能跟进效仿，致使S-400逐步进入更大的北约市场。几年前，美国和北约因为同样理由，搅黄了土耳其引入中国红旗-9反导系统的武器交易计划。
但是，在地缘专家看来，土耳其执意进口S-400也有的诸多理由。首先，这种敏感的军火交易折射了土美战略互信的缺失，因为土耳其在奥巴马执政期间曾试图引入“爱国者”反导系统但遭到美国政府拒绝，迫使非常在意主权与防务独立的安卡拉转向对东方大国来满足需求，它无疑对美国和西方是一记外交耳光，因为这表明土俄战略信任已远在土美信任之上。其次，土耳其引入的不仅是先进反导系统，而是共同生产S-400导弹并获得技术转让，这将从长远提升土耳其独立研发和生产导弹的能力，对其建立强大国防及军民两用工业体系具有战略意义。
另外，土耳其执意引入S-400反导系统也与美国中东外交及地区军事力量失衡有关。由于采取偏袒以色列的立场，特别是受犹太院外集团游说的影响，导致美国政府在将F-35战机列装盟国的过程中，采取优先保障以色列空军、优先维持以色列军事优势的做法，引发土耳其不安与恼怒。
F-35战斗机是美国与部分盟国合作研制的第五代多用途战机，配备新型航电设备，具备雷达隐身功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战机之一。以色列和土耳其曾分别向美国订购50架和100架F-30战机，但是，从2016年至今，美国已交付以色列部分战机并年底交付数量将达到20架，使以色列成为美国之外率先和唯一拥有这一先进战机的国家。但是，基于政治原因和国会阻挠，美国迟迟不交付土耳其订购并已付款的F-35战机，导致以色列的空军打击力量已明显强于土耳其，而两国的不睦关系促使土耳其试图尽快改变被打破的军事平衡。
美国制裁恐难避免，雷声很大雨点很小
彭博社报道称，美国政府已形成3套不同的制裁方案，准备选择其中最优方案来惩罚土耳其购买S-400，制裁措施原本近期推出，但是，为了回避7月15日这个敏感日子而进行战术性调整，以免土耳其指责华盛顿支持那场未遂政变的猜测继续发酵。
目前，制裁措施等待美国总统特朗普直接批准实施，但是，尚不清楚这些制裁包含哪些内容并将对土美关系哪些领域产生影响。CNN称，购买S-400反导系统使土美几十年的战略关系，乃至土耳其作为北约成员国的资格都受到质疑……土耳其购买F-35战机的大单很可能被美国取消。
美国国会两党参议员在首批S-400系统设备抵达安卡拉后均对土耳其给予谴责，并呼吁政府立即实施制裁。美国参议院军事和外交委员会主管12日发表联合声明称，土耳其此举对F-35项目构成威胁，表明土俄在战略靠近，敦促白宫依据《以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框架内对土耳其制裁，并要求五角大楼禁止土耳其参与F-35项目。
今年大阪G20峰会期间，特朗普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举行会晤，并将土耳其因未能成功购买“爱国者”导弹转而寻求S-400归咎于奥巴马政府，透露出某种程度的理解，并暗示正在考虑制裁意外的其他选项，表明美国不想因此继续恶化与土耳其的关系，以免彻底将土耳其推到俄罗斯一边，因此，即使进行制裁也可能是象征性的。
埃尔多安也不希望使已麻烦颇多的土美关系再经挫折，因此试图缓解美国的愤怒或将制裁力度及效果降到最低限度。埃尔多安10日强调，土耳其只有在遭到袭击时才激活S-400系统。12日，土耳其国防部长阿卡尔打电话给美国代理国防部长埃斯帕强调，土方坚持继续参与F-35战机研发项目，将继续研究美方有关出售“爱国者”系统的提议，并再次强调S-400系统对美国和北约成员国完全不构成威胁。14日，埃尔多安再次发表谈话，希望特朗普免除或推迟动用《以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来惩罚土耳其，并用“中间立场”来替代。
事实上，美国也很难真正对土耳其下狠手。土耳其已为每架造价7000-8000万美元的F-35支付了14亿美元，如果美国取消100架土耳其订单，将使美国失去近100亿美元的巨额军火合同，并支付因毁约而支付的赔偿。
土耳其长期为美国和其他北约伙伴提供因吉尔利克空军基地，使美国和北约在中东的军事行动拥有极大便利。因此，每次美国制裁土耳其都要考虑是否有必要得罪这个北约东方伙伴。当然，土耳其近年已在叙利亚问题上反水投向俄罗斯和伊朗阵营，共同挫败美国与海湾阿拉伯国家颠覆巴沙尔政权的图谋，让西方尝到了得罪土耳其的苦果。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后，土耳其也与美国唱对台戏，显示强烈的独立自主外交意识。观察家们认为，在美国总体从中东战略收缩，并在局部向俄罗斯做出让步的今天，拉住土耳其或至少让其保持中立，更符合美国与西方国家在中东的利益。
当然，从反恐角度看，美国依然离不开土耳其这个传统盟友，即使未来博弈叙利亚地缘政治，也要争取土耳其对俄罗斯、叙利亚和伊朗形成一定程度的掣肘。一个有趣的并发事件是，土耳其不早不晚地于12日对伊拉克北部库尔德武装及库尔德工人党展开代号为“拉帕-2”的军事行动，俄罗斯《独立报》认为这是美国与土耳其围绕军购风波进行利益置换的结果。
美国曾在叙利亚北部支持和资助库尔德武装而服务于中东反恐战争，却因此惹恼反对库尔德分离主义势力的土耳其，并引发数次军事行动且迫使美国做出让步。美国至今依然与库尔德武装控制着叙北曼比季等地区并说服土耳其停止进攻，美国同样希望即使撤军之后，这里也应该为库尔德武装乃至美国军事基地预留空间，因此，获得土耳其谅解与配合已必不可少。
综上所述，美国尽管十分不开心，但在土耳其购买S-400问题上很难采取强硬立场，最终结果也许就是来一场不痛不痒的象征性制裁，使风波不了了之，而土耳其依然可以成为两头渔利的赢家。（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西溪学者（杰出人才）”）
见习编辑：李茜楠 主编：商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