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郭怡琳 于娜 北京报道
近日，“同仁堂仁丹汞含量超标5万倍”的话题登上微博热搜榜，“服用仁丹或存在汞中毒风险”引发舆论热议。
4月中旬，有科普博主称发文《这批仁丹，汞含量超欧盟标准9.7万倍》。该博主称，德国的读者在服用某批次仁丹后出现不适症状。经当地机构检出所服仁丹汞含量达9729.985毫克/千克。这一数值，达到欧盟对于食品中汞含量最大限制的9.7万倍，或可引发严重汞中毒。
据悉，仁丹功效清暑开窍，适用于中暑及晕动病。说明书所示成分含朱砂，该药材主要化学成分硫化汞。上述批次仁丹生产方是北京同仁堂科技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制药厂。在此背景下，4月27日，《华夏时报》走访调查发现目前仁丹销售出现线上线下两级分化，门店已下架仁丹并称“不再进货”，但多个网售平台仍可自由购买。4月19日上午，《中国新闻周刊》致电企业官网电话，客服称，“相关部门负责对接”并给予联系方式。而记者致电该电话及年报所示同仁堂董秘办电话，均未有人接听。
对此，一位不愿具名的三甲医院中药药师接受《华夏时报》记者采访表示，“中药材中毒与用药量不恰当有关，这是中医几千年来的经验总结。《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中明确记载，一味药用量恰当就可治病，用量不恰当就会损害身体。近几年随着大众健康意识增强，一些中成药组方的毒性中草药被其他无毒药材替代，这是中医药发展的大势所趋。仁丹因物美价廉积累了一定量受众，希望企业可以重视中药创新，重新研发组方配伍，兼顾现代人对中药有效性和安全性需求。”
门店下架网售自由
4月27日，记者来到东城、西城、丰台等多个同仁堂线下门店走访，现场了解到截至目前仁丹已全面下架。原先摆放仁丹的位置，已被其他解暑药物替代。对此，多名销售人员向记者表示“接到上级通知全部下架不卖了，以后不会再进货。”
而分不同时段，记者走访调查美团、饿了么及阿里健康等多个线上购药软件发现，仁丹均可经异地发货购买，0.03g*30粒/袋售价3元左右，0.03g*60粒/盒售价5元左右。为此，记者致电多个网售平台，接听客服均回复“已记录您的来电，并向上级反馈”。
记者又以消费者身份，咨询各电商平台的同仁堂大药房旗舰店，其线上客服表示，同仁堂仁丹的生产过程符合GMP（即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要求，每一批都是经过检验合格后方可上市销售。
据悉，此次仁丹汞中毒风波来自于前述博主爆料。原文称，去年4月，上述读者因长期腹痛在德国就医，结果不但查出乳糜泻（一种肠道疾病），还发现体内汞、铅、银等多种重金属含量超标。且当时尚无法确认重金属超标原因，医嘱给予对症排毒治疗。
随着时间推移5个月，该读者做完第二次排毒后，尿检结果显示，体内重金属含量大幅下降。而在今年1月，读者进行第三次排毒时，尿检结果显示，体内汞含量反弹近一倍，达862毫克/千克，其他重金属含量未出现反弹。在其与主诊医生的分析下，考虑可能存在问题的两种中成药（包括仁丹）和一种食材，遂全部送至德国一家重金属检测机构。最终检测结果发现，被检批次仁丹中，汞含量达9729.985毫克/千克。
对此，该博主文中称，中国药典2020版中虽然没有收录仁丹这个药物，但在其他很多中药材的重金属及有害元素含量中都有规定：汞含量不得超过0.2mg/kg。因此，该批仁丹的汞含量，以国内标准来看，超过了近5万倍。
现行《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2020年版）》显示，朱砂始载于《神农本草经》，本品主含硫化汞，功能为清心镇惊，安神，明目，解毒。朱砂中，含硫化汞不得少于96.0％，朱砂饮片及朱砂粉含硫化汞不得少于98.0％，临床朱砂用量0.1-0.5g多入丸散服。
据中国北京同仁堂（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官网介绍，仁丹属于OTC乙类（非处方药），主要成分包括陈皮、檀香、砂仁、朱砂等，规格为每10粒重0.3克，每次服用10-20粒，不良反应和禁忌上尚不明确。
与此同时，记者按上述公开资料换算，每服用0.1-0.5g朱砂，摄入硫化汞在0.096g-0.48g或0.098-0.49g，即96mg-480mg或98mg-490mg。而从无机化学以硫化汞中汞元素的质量分数计算，硫化汞的含汞量约200.59/（200.59+32）×100/100≈86.24％。
对此，一位急诊科医生告诉《华夏时报》记者，“科学论证急性汞中毒患者，短期内大量摄入汞超过1mg/kg，或吸入1-3mg/平方米的汞蒸气3-5小时，就有可能中毒。而持续慢性汞中毒，一般每天摄入0.2mg/kg-0.3mg/kg，即可出现慢性中毒的情况。”而抛开体重说剂量和抛开用量谈毒性都是不准确的。”
多种中药含朱砂
朱砂是一味饱受争议的中药，临床应用历史已近几千年。其药用始载于《神农本草经》（约着成书于东汉时代以前）：“朱砂又名丹砂，列为上品，味甘，微寒，无毒。”直到明清时期，诸医家才改变了对朱砂“无毒”的认识。
明·缪希雍撰《本草经疏》强调：“丹砂，若经伏火及一切烹炼则毒等砒硇，服之必毙。”清·陈士铎著《本草新编》提出：“丹砂，味甘，气微寒，生饵无毒，炼服杀人。”目前现行中药学教材明确：“朱砂味甘、性寒、有毒。”
对此，多位受访者向记者强调，朱砂入药需通过水飞炮制进一步降低毒性。据悉，水飞是中药炮制术语，即纯化提取不溶于水的矿物。水飞朱砂则利用硫化汞极难溶于水的特点，进而提高其入药稳定性。炮制过程中，将朱砂与水反复研磨，不断过滤悬浊液，以此获得高纯度硫化汞。
而一位药理学研究员向《华夏时报》记者表示，“不能简单以元素的毒性，来衡量化合物的毒性。临床常用硫磺作为汞中毒的解毒药物，因二者的化合物硫化汞沉淀且极难溶于水。上述病例需充分了解摄入量，具体结合朱砂的药代动力学和毒理学评估。”
事实上，含朱砂中药的汞含量就涉“超标”屡有发生。据《中国科学报》2014年报道，2006年，英国药物安全机构在一家药店里发现了一种名叫复方芦荟胶囊的药品，检测结果发现该药物中的汞含量超过英国标准11.7万倍。复方芦荟胶囊具有清肝泻热、润肠通便、宁心安神的作用，适用便秘、腹胀、失眠等。其组方属国家二级中药保护品种，且该药的组方中包含朱砂。
此外，北京同仁堂此前也曾发生过药品汞含量超标事件。据中新网2013年报道，当年，香港卫生署公告称，同仁堂某一批次名为健体五补丸的药品因汞含量超出当地上限标准5倍，被香港卫生署强制召回。北京同仁堂在官网发布澄清声明，称含朱砂中成药均为药典处方等国家药品标准，并严格按照国家药品标准加工、生产和销售，患者遵医嘱按照药品使用说明书服用是安全有效的。
据国家药监局官网信息，国内一共有8家企业生产仁丹，除同仁堂外，还有乐仁堂、五和堂、通药制药集团等。朱砂作为一味安神药，在多种常见复方制剂中使用，如安宫牛黄丸、朱砂安神丸、紫雪散、天王补心丸、朱砂安神丸、补肾益脑胶囊等。
记者了解到，仁丹系日本军人森下博文在甲午中日战争期间研制，因其物美价廉被日本倾销垄断。而后中医黄楚九以“诸葛行军散”合“七十二症方”加减研制国版仁丹，目前两者均在多国市场上进行销售。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受访药师表示，“如果追溯仁丹研制初衷，可能属于战时急救药品。这意味该药的应用类比现代急诊医学使用的肾上腺素，执行临时医嘱，而非长期医嘱。但基于复杂因素驱动，仁丹被大规模商业化推广，逐渐偏离该药的临床意义。仁丹可在乘车前或中暑时服用一次，因朱砂具有毒性不可超量服用或长期服用。而肝肾功能较差的人必要在医生的指导下使用。目前临床非急重症、疑难杂症等，常见病治疗不建议使用。”
见习编辑：邓舟羽 主编：陈岩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