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
一年前的8月第一周,时任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收到一封短信。这封信来自两位掌握意大利命运的人,一个是当时的欧洲央行行长特里谢,另一位是当时的意大利央行行长、后接替特里谢出任欧洲央行行长的德拉吉。信中列出一个清单,是意大利迫切需要采取的措施,从削减预算、结构性改革,到挽回不断抛售意大利国债的投资者的信心,不一而足。于是,贝卢斯科尼开始照做(尽管会不那么明显地讨价还价),欧洲央行也开始购买意大利的国债,帮助压低该国的借贷成本。但就在市场对意大利的压力稍稍减轻后不久,贝卢斯科尼开始放弃。
2011年8月的这个先例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今年8月德拉吉为何出言如此谨慎。他说欧洲央行已经准备好在未来几周重启债券购买措施——但前提是脆弱的成员国要先向现有欧元区救助基金(EFSF/ESM)提出援助请求,并提交本国的改革计划。此言一出,市场又出现了一周之前的欢喜——一周之前,德拉吉挑逗性地对伦敦的投资者说:“欧洲央行已作好准备尽一切努力保住欧元——相信我,那会是足够的。”但显然,尽管德拉吉口气很大地说欧元“不可逆”,市场仍不认为他采取了足够多的行动去驱散市场对欧元崩溃的担忧。德拉吉以勇敢的姿态说,他并不后悔自己在伦敦说了这番话。不过,就算欧元区有惊无险地度过8月,即将到来的9月仍会十分艰难。
德拉吉的反应不像投资者所希望的那样迅速而强烈。事实上,判断欧洲央行会投入无限的资金去拯救欧元区成员国是轻率的。欧洲央行必须把握微妙的平衡:印大量钱的潜在能力和保持价格稳定这一非常有限的法定职责之间的平衡,债权国利益与债务国利益之间的平衡,维持市场要求成员国改革的压力及防止成员国陷入破产之间的平衡。
从这一点来看,德拉吉8月初的谨慎之言比市场交易者所想的更具政治微妙。他在努力纠正上次以“证券市场计划”(SMP)为名的债券购买行动存在的失败之处,特别是其对市场的作用短暂(尽管购买的债券价值达2000亿欧元),而且侵蚀了欧洲央行采取行动获得的政治支持。欧洲央行委员会已有两位德国成员由于不满这些非常规举措而相继离开,德拉吉也毫不遮掩目前仅有的一位德国成员——德国央行行长魏德曼对欧洲央行最近一次行动持“保留”意见的事实。
首先,德拉吉倘若决定再祭出购买债务这个“大杀器”,就得避免以下两种形式的道德风险:其一,让意大利等由于挥霍而欠债的国家逃脱改革,其二,通过隐藏欧洲央行资产负债表上的所有风险,允许债权国逃避分担责任的需要。因此,有贝卢斯科尼的“出尔反尔”在先,欧洲央行不想再卷入直接强制成员国实施经济改革,又在他们没有完成改革目标时惩罚他们的争议漩涡,所有这些应该由成员国自己去做。因此,德拉吉坚持上述前提条件。
其次,将购买债券与结构性和预算改革绑定,会提高欧洲央行举措效果延长的机会。再次,要求成员国先求助于援助基金,为欧洲央行的后续行动提供政治掩护。最后,通过将干预行动集中在收益率曲线短端,德拉吉就可以轻易地为自己辩护,称自己的做法符合传统货币政策,而不是在为欧洲央行资助破产的政府提供间接的途径。通过“长期再融资操作”(LTRO)工具提供的三年期流动性已经将主权债券当做担保品,因此,欧洲央行说,购买短期债券没什么不同。
德拉吉还希望能将巨大的“火力”集中对准处在最“前线”的少数国家。欧洲央行的介入会缓解援助基金的钱很快被用光的担忧。更重要的是,欧洲央行可能感觉自己有采取更决断措施的空间。在被问及关于重启“规模大小足以达成目的”的债券购买操作承诺是否意味着欧洲央行已准备好投入无限的资源时,德拉吉没有否认。他对一大群记者说,这将是欧洲央行各委员会未来几周要讨论的“形式”之一。但是,德拉吉坚决排除了通过给EFSF/ESM发放银行执照使其能够向欧洲央行借钱从而扩大资源的想法。在目前的配置下,这是非法的,德拉吉说。
另一个微妙的“形式”是德拉吉究竟拿出何种提议,去兑现他的承诺,打消投资者对于欧洲央行的介入将导致其他投资者手中的债券被降级的担忧。经验表明,在希腊今年早些时候进行债务重组时,欧洲央行坚持其所持债券享有优先待遇。欧洲央行没有损失,但私人领域债券持有人却承担70%的损失。
在这项政策上,德拉吉将自己的立场与德国政府保持了一致:得到欧洲大家庭援助的前提是在本国开展更多改革。这个信息是贝卢斯科尼的继任者——意大利技术型总理蒙蒂不愿听到的。但是,德拉吉的立场存在两处矛盾:其一,他可能在批评市场没有看到欧元区依然稳健、担心欧元解体的同时,被市场认为不愿提供帮助——他看起来缺乏坚持自己信念的勇气,而且只希望欧洲央行承担有限的债务;其二,重点仍在于推动成员国实施痛苦的改革,但德拉吉同时也是秉持欧元区存在巨大设计缺陷观点的重要人物之一。
德拉吉上个月在伦敦将欧元比作“大黄蜂”,它能飞起来似乎不符合物理规律。欧元的“大黄蜂”时代已经过去,他说,现在是欧元区变身“普通蜜蜂”的时候了。但他显然认为,与要求成员经济体进行结构性改革相反,加紧对欧元区结构的改革步伐超越了欧洲央行的职权范围。但后者若不发生改变,欧元仍会是“可逆的”。(本报记者 兰晓萌 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