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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宇燕:有效资源配置比刺激更重要

商灏 2014-4-19 00:59:00

本报记者 商灏 北京报道
    李克强总理前不久在出席博鳌论坛期间指出,中央政府不会再搞“强刺激”,很多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担忧变相的刺激,比如不是“强刺激”而是微刺激。放眼全球,各主要经济体的刺激政策对中国的经济政策走向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中国究竟该不该采取微刺激政策?其利弊何在?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张宇燕接受《华夏时报》记者专访时说,短期看,刺激有效果。但长期看,靠金融扩张、财政扩张实现追求高增长的目标,并非解决中国经济问题的根本之路。还是要考虑如何更有效地进行资源配置的问题。
    《华夏时报》:对官方公布的一季度宏观数据,你怎么看?
    张宇燕:对于一季度的宏观数据,我并不觉得奇怪。特别是PPI增速一直为负,说明经济增长后劲依然不足,投资者积极性依然不高。李克强总理在博鳌讲到了GDP7.5%的目标增长速度高一点或低一点都可以接受,因此,现在公布的7.4%的增速本是意料之中。
    观察宏观目标,不能仅看经济增速,还应同时分析物价水平和失业率。目前物价水平还算令人满意。当增速下降之时,人们最关心的是就业率。如果就业率出现问题,恐怕就必须采取一些措施。目前进入市场的劳动力数量在下降,但新增大学毕业生数量在增长,这是政府要考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短期来看,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是投资与出口。中国当下面临的一个大问题是,无论进出口,下降幅度都比较大,都超出预期。因此,现在增长的发动机只剩下投资。对于投资的两个方面,信用扩张和财政支持人们又开始谈论。李克强总理说不会搞强刺激,但是不是要搞一个弱刺激或微刺激,我认为大的背景就在这里。
    一旦失业率上升,物价水平下降,政府可能在信贷扩张方面将要采取一些措施。但这其中有一些掣肘。目前中国的企业经营状况存在很大问题,主要表现在其债务负担沉重。这表明投资回报率低,效益不佳,产能过剩。中国企业的债务总额占GDP的比重已达到130%,这是很高的比重,因为全球平均比重只有70%到80%。中国如此之高的企业负债率,表明中国存在严重的产能过剩。生产的产品卖不出去,一方面是因为市场根本不需要,另一方面是产品价格过高。如果价格降低,就要求劳动生产率提高。所以,生产过剩的背后原因,是生产率低,企业债务很高。要解决这个问题,长期看,根本的办法还是要通过政策和体制变化,来促进要素合理配置、促进技术创新,而不是简单的刺激与扩张性的货币和财政政策支持。但短期看还是要依靠扩张信用,而是否扩张信用,要看就业率。
    关于支持企业走出去以带出去一部分过剩产能的问题,还需要进一步分析。对外直接投资带出产能有几种形式。有的是将产业链部分或全部带出去;更多的是建设新厂,其本身未必能带出产能。而企业走出去所最需要的金融服务,应当首先走出去。在这个问题上,政府可以提供很多支持。比如在信贷和财政补贴上,包括贴息贷款等可以采取一些鼓励政策。但企业走出去主要还是要靠企业自己,以避免国际上的不公平竞争的指责。
    《华夏时报》:从国际来看,全球主要经济体的刺激政策对中国的刺激政策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张宇燕:金融危机爆发之后,发达国家都实施了非常规的宽松货币政策包括实行超低的利率,并购买国债,强行向经济注入流动性。这使得大量资金进入发展中国家,推动了这些国家经济过热。对中国来说,尽管有资本管制,热钱还是通过各种渠道进入。此外,直接投资的势头一直持续至今。因此,某种程度上中国的经济增长与外资的不断流入密切相关。在贸易方面,由于各国复苏乏力,需求下降,使得外贸对于促进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在下降。
    整体上看,如果没有外资进入,中国经济状况可能更糟,但外资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却又并不是很大。当美国减少量化宽松甚至在明年升息,将会使得一些发展中经济体出现更大量的外资出逃现象。中国比较而言仍是最有活力的市场之一,不会出现明显的资本外逃现象。
    值得关注的另一个方面,是大宗商品的价格微微下行的趋势,虽然大宗商品价格总是受到许多非经济因素的影响而发生变化,但变化的趋势总体上有利于中国经济。
    《华夏时报》:国务院常务会议不久前推出了发展经济三措施,包括扩大小企业减税额度,加快“棚户区”改造,加快中西部铁路建设。这被一些人解读为“微刺激”的信号,变相的刺激。你怎么看?
    张宇燕:减税实际是为了鼓励中小企业的发展,它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含义。中小企业发展难的一个重要因素是贷款难,这不光在中国是如此,美欧各国银行在金融危机期间对于中小企业贷款下降的幅度也很大,至今仍影响就业和复苏。
    中国中小企业为什么贷款难?通过调研我了解到,并非银行不愿给其贷款,而是相当一部分中小企业因无法提供正规的经营记录,从而无法获得有效的贷款担保。中小企业一旦有了正规的经营记录就要交税,但中小企业为了逃税就只得在非正规的市场进行业务操作,所以其无法从担保公司那里获得贷款担保。因此,为中小企业减税,就会促使中小企业签订正规的经营合同,使其容易获得贷款担保,进而容易获得贷款,也容易建立起良好的信用记录。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过程,将促使整个经济活起来。长期来看,中小企业不规避税收也将使税基增大。
    减税算不算微刺激?它似乎应是早该做的事情。我预期还有为中小企业减税的空间。
    棚户区改造可以被理解为政府扩大支出,但这件事也属于政府该做的事。而在经济下行苗头出现之时做这件事,则是恰逢其时。
    加快中西部铁路建设,这当然也要财政扩大支出,但如果更多引入市场因素来做这件事就会更好,这需要一些想象力和制度创新。
    这三件事都是政府该做的事,而不是属于那种看上去非常规的政策,但其确实对经济有刺激。
    《华夏时报》:有人担心这样力度有限的政策最终是否有效,会否演变为“穿新鞋走老路”,甚至被地方政府滥用,从而制约中央政府职能转变、产业结构调整等深化改革的进程。
    张宇燕:这个担心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不能中央政府一说微刺激,地方政府就开始加码。要特别注意监管的是地方政府的债务负担问题,要强化现有规则的执行。而影子银行的风险,也必须给予高度关注。
    必须强调的是,短期看,刺激有效果。但长期看,靠金融扩张、财政扩张实现追求高增长的目标,这并非解决中国经济问题的根本之路。还是要考虑如何更有效地进行资源配置的问题。
    而刚才提到的企业走出去问题,还有两个含义。一是走到国外去,一是走到国内其他地方去。广东的企业转移到广西,结合当地实际将资源加以重新配置,整体生产效率就得以提高。因此,应建立国内统一的市场,而不要有地方的歧视性政策,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特别期待上海自贸区的成功,它的先行先试和可复制,特别是它的负面清单制度,法无禁止皆可为,可以说它是改变了中国几千年传统的一种制度。什么不能干,剩下的全都可以干,这种思维方式和运行机制的变革,非常重要。这也与中欧、中美正在谈判的几个重要协定有关联。
    《华夏时报》:美国前财长保尔森呼吁中国应该实施“理性的刺激”。什么是理性的刺激?
    张宇燕:我理解的所谓理性刺激是,可以做一点刺激,但一定要理性,而不要头脑发热。头脑发热就可能对于经济下滑的趋势反应过度,就会立刻投入很多。头脑发热也可能看不到下滑的风险,不刺激或刺激不够,这也不行。但理性刺激更多的涵义应在于不要刺激过度。
    《华夏时报》:未来推动增长的正确方向究竟是什么?
    张宇燕:正如我刚才所提到的,长期增长的源泉涉及三个核心方面。第一,资源配置效率,让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要在国内形成一个真正统一的市场,把人、资金等要素流动的障碍全部清除,即扩大市场规模,促进要素流动,这非常重要,这被称之为斯密增长。第二,与创新密切相关的技术进步,对内增加研发投入,对外吸收先进技术,即所谓熊彼特增长。第三,是奥尔森增长,就是保护产权,尊重契约、政府减少不必要的干预,这个界线划好了,将让市场形成稳定的预期。这就要求有一个扩大市场和强化市场型的政府。实现这些目标的根本,就在于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问题。
    这三个因素具备了,长期增长就有了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