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灏
在量子物理学里与“负能量”成对出现的“正能量”，其词语作为一个表示积极正面含义的替代语被社会广泛运用多年，已成为当今时代的口头禅。事实上中国近当代历史的发展，无不与来自西方的各种正负能量有关。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之后，对于中共党内高层日益重视的所谓道路自信、制度自信和理论自信而言，2014年以来，福山、皮凯蒂等人在各自新著中对于资本主义传统政治经济学说的反思，之所以在中国得到了积极传播或推崇，与其说是一种社会思潮使然，不如说是又一种看上去似乎更具说服力的来自西方学术界的正能量，有利于在意识形态上进一步澄清中共全党乃至中国社会的思想理念，有利于达成社会共识或形成当今中国社会主流态度，以更多的凝聚人心为促成中国梦的实现而共同奋斗。
这方面很值得关注的一个重要动态是，被认为经常反映高层思想动态的中信出版社旗下经济导刊杂志社，其总顾问、前中信集团董事长孔丹，11月15日首次以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理事长的身份，在由中信书院主办的《对话21世纪：回望与瞻顾》——“2014中信书院前沿论坛”上发表演讲，他演讲的主题为“中国崛起是新世纪最大焦点之一”。孔丹说，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是今年刚刚成立的非公有的基金会，旨在组织和资助社会科学各领域重大的问题，特别是有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制度、模式的学术课题研究和相关学术著述的编写和出版，为推动各个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中国学派的发展构建中国特色新型的智库做出自己的努力和贡献。
我们看到，之前，本月14日，经济导刊杂志社联合中国社科院、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举办了一个名为“公平和发展：资本与人本”的国际论坛，在这个论坛上，《21世纪资本论》的作者、法国巴黎经济学院教授托马斯·皮凯蒂应邀做了学术演讲，听众有来自20多个国家的80多位学者和中国国内的近百名专家学者，其中包括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蔡昉、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所长黄平等。与会者讨论的问题还包括，全球在未来发展和经济转型、社会转型、人口转型中所共同面对的挑战，经济增长、社会财富分配中的不公平现象、人口快速老龄化的政策应对等。
本月13日，皮凯蒂带着他的《21世纪资本论》在中国上海举办了其来华首场演讲会。11月14日至16日，皮凯蒂于北京分别在中信出版社举办的论坛、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内部研讨会以及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专为其举办的论坛上发表演讲。
孔丹表示，《21世纪资本论》所阐述的观点引起了全世界的广泛关注，当今财富分配问题重新置于经济分析的核心，成为时下最广泛讨论和迫切争议的话题，而这也是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非常关注和希望探讨的问题，将与更多的学者一起深入地探讨这个问题。
中信出版社作为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中文版的出版人，还特别邀请皮凯蒂出席了本月15日举行的中信出版社年度重头戏“前沿论坛”。这个论坛包括了“新历史论坛”西方将主宰多久，“互联网论坛”世界将怎样连接等一系列相关主题讨论会，可谓场面浩大，规模空前，吸引了中外记者150多人前来一探究竟。
中信举办这些讨论会的主旨，或许用孔丹的一段话可以解释：中国的改革开放实践，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上方向明确、坚定不移、有理念、有路线图和有明确时间表，正在深刻地改变中国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环境，并全力推进国家治理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在改革的深度、广度和彻底性上它将真正解放劳动知识、技术管理、资本等生产要素，在财富分配中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
在孔丹发表本次讲话前一周，以“中国与世界：传统、现实与未来”，关注中国与世界共同发展的历史与机遇，探讨文明的和谐与共同繁荣的中国经验为主题的2014年北京论坛在钓鱼台国宾馆开幕，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为论坛发来贺信说，当前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和文明多样化深入发展，各国利益相互依存，应当相互理解和尊重对方不同的传统文化和发展现实，和谐相处，共同发展。并表示中国要借鉴人类一切文明的有益成果，努力建设一个拥有高度文明的现代化中国，也为建设更加和谐繁荣的世界作出更大贡献。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也为论坛发来视频讲话。
中国从鸦片战争尤其是甲午战争以来，知识界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探索，或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或全盘西化。如今，为了回答中国未来究竟向何处去这个问题，中国知识界除了重新回顾历史，除了从政治传统的角度去探索和思考，也注重继续从西方获得所谓正能量。
因此对于来自西方的新思想包括对于福山、皮凯蒂、莫里斯等人的著作，甚至包括对于互联网应用未来前景，中国人给予热情关注和冷静思考，实在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和心理的原因，而在获取正能量的同时中国人也必然继续有所质疑。
中国著名学者陈平曾从经济学和历史观察的角度分析皮凯蒂的新资本论，很值得关注。
陈平认为，《21世纪资本论》之所以震撼了整个西方世界并在中国也引起巨大反响，是因为皮凯蒂对西方经济学的反思，间接涉及中国国内关于坚持中国道路还是仿效美英模式的争论，值得中国学人和领导者认真思考。而皮凯蒂对库茨涅茨和索罗理论的批评，对中国主流经济学界关于中国转型方向的争论有重大意义。陈平甚至认为皮凯蒂的数据可以用来分析以亚当·斯密、哈耶克和科斯等当代最有影响的经济学家的空想资本主义如何误导大众，理解现实资本主义的本质和出路。
中国学者与皮凯蒂在11月15日的论坛上进行的气氛热烈的面对面的讨论和交流，也很值得关注。
皮凯蒂说：“马克思的观点也不一定正确，他相信不平等性会一直存在下去，实际在一定程度上它是可以下降的，而且不会是决定论。”他主张采用高税收方式防止世袭制资本主义的回归。针对中国社会的现实，皮凯蒂建议中国未来可以很好地考虑引入累进税，“很重要的是累进过程，而不是采用19世纪旧的税收制度，当然从西方可以学到的东西中国可以做得更好，可以找到更好的方式。”
中国研究收入分配问题的著名学者李实认为，从研究分配收入的角度来看，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这本书“建立了比较宽广的分析框架，把收入分配和财富分配结合到一起加以研究，同时试图发现财富分配和收入分配二者之间的关系”。“他用了几百年的数据研究长期的问题，研究长期的问题就有一个好处，可以关注代与代不同、代际之间的收入分配问题，他发现在资本主义国家同样存在着代际流动的不平等，更多的上一辈的财富通过遗产转移到下一代，上一代的不平等可能会带来下一代的不平等，从这个角度来说确实引发了我们对这些问题的思考，这是该书可以轰动的经济学的基础。”研究中国经济发展和制度转型的北大学者姚洋则评价皮凯蒂所阐述的经济学思想与马克思《资本论》的核心思想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规律性的东西”。而关于皮凯蒂对资本和不平等的分析，金融学专家梅建平认为：“马克思也犯了同样的错误，资本也有好的和不好的。”因此国际金融与国际政治经济学学者何帆建议应该区分开，有没有可能把资本区分成好的资本和坏的资本？请皮凯蒂“帮我们设计一个X光的仪器，我们把资本家都拉过来，好的资本家就把他送到政协，坏的资本家就可以把他送到监狱”。
来自CCTV的现场主持人田薇形容皮凯蒂是经济学界的摇滚明星，而参与相关讨论的中国学者也是摇滚明星，带来了一场思想的盛宴。虽然她说的是场面话，但中国企业界重要人物王建宙提出的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引起更热切关注：30年时间，现在全球已经有70亿手机，中国手机也超过12亿，这些手机加上物联网把我们这个世界变成一个高度连接的世界。“在超连接的世界我们怎么办？”周鸿祎甚至当场PK王建宙：微信会革运营商的命吗？
同样在中国读者中反响巨大的《西方将主宰多久》、《文明的度量》这两本年度重磅好书的作者莫里斯说，地理决定社会如何发展，但社会发展的方式同时也决定了地理的意义是什么，两者相辅相成，互相作用。欧洲在科技方面的突破，在物理学、化学、生理学方面新的突破，这是欧洲而不是中国掀起的一场科学革命。欧洲18世纪正是利用了新革命的成果开始了社会的启蒙，这让人们充分了解到社会本身是怎样运作的。
北京大学哲学教授何怀宏针对莫里斯的观点，特别强调价值观的作用。他说，最近30多年中国的经济和社会生活为什么发生了巨变？就是它的志向改变了，不再是古代那种儒家的，也不是现代革命的那种，而是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就像严复所说，三千多年中国为什么比较稳定，比较停滞，因为志不在此，志向变了就会发生改变。何怀宏的意思是说，今天中国的一切巨变都缘于中国人的价值观发生了巨变。
但是中国人的价值观究竟因何发生了巨变？有多少根本的改变？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最近说，时隔四个世纪，太平洋的时代再次到来了。四个世纪以前，太平洋是全球经济中心。现在，贸易的作用将再度联合太平洋地区，中国将在一切贸易规则制定上均有发言权，这历史性的关键一步，正在迈出。被称为史学界奥林匹克大会的国际历史科学大会，2015年将在中国山东举办第22届，届时，历史学家将如何评价当今中国在世界文明进步史中将要扮演的角色？（作者为本报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