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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底中源家居“操盘翻车”:口头合同、暴跌、食言、摔杯子、报警、开撕以及躲匿的基金和资管

麻晓超 陈锋 2021-5-14 08:23:26

本报记者 麻晓超 陈锋 北京报道

今年4月1日晚间,深圳福田警方曾赴当地一家四季酒店出警。事后的出警记录显示,该酒店内的两方客人,因经济纠纷发生争执,一方“暂时保管”了另一方的银行卡和身份证。

两方人员被带回了派出所。次日凌晨,在派出所调解室内,这起纠纷得到了解决:归还身份证和银行卡,双方和解,互不追究。相关人员随后离开派出所。

但事实上,这起纠纷涉及的诸多惊人细节,并未在出警记录上显示,两方人员至今也未达成真正和解。据《华夏时报》记者了解,这起事件,牵扯了上市公司、“盘方”、中间人、基金、券商资管等多方的利益,甚至存在着一些涉嫌违法违规的问题。

中间人连环搭桥

今年3月某天,申万宏源某营业部人士刘鹏,找到私募经理叶飞,谈一笔买卖。叶向《华夏时报》记者表示,当时刘说,有个上家告诉刘,一个“操盘方”(下称“盘方”)计划让中源家居(602709.SZ)股价一两个月内涨30%到40%,正在找资金代持中源家居的股票,代持费用优厚。

这次谈话结束后,叶同意作为刘的下家中间人,去给盘方找代持方。

叶当时猜测,盘方之所以找资金代持,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资金不够用。“比如,盘方有四个亿的筹码(即中源家居股票),他把两个亿筹码卖出来,别人把两个亿筹码接走,这样他就有了两个亿的资金去拉升股价。”叶飞向《华夏时报》记者表示。

对叶和刘来说,这就是一起再简单不过的搭桥牵线,如果成了,有中间费拿,何乐而不为。

叶在私募圈摸爬滚打多年,对类似生意的套路十分熟稔。盘方找资金代持,需要根据代持规模支付一笔不菲的费用,中间人拿走一小部分中间费,代持方拿走大头的代持费。

按照常规,每个中间人可以得到总费用千分之五的中间费。“如果中间人特别有能力的话,可能拿走百分之一,一般的话,也就拿千分之五。”叶说道。

叶最初答应下来时,以为在盘方和代持方之间,只有三个中间人,即刘的上家、刘、叶自己。后来发生了4月1日深圳福田四季酒店纠纷,叶第一次同盘方的人士见面,才得知对方最初开出的价码是,每1000万元代持资金支付9个百分点的总费用。

对此,叶有些意外。因为若按千分之五的中间费计算,中间人不止三名,也就是说,在刘的上家的上游,还有更接近盘方的中间人。

口头协议酒店交割

叶最终找到了两个代持方。至此,整个链条全部打通,只差代持方在二级市场执行买入中源家居股票的操作,以及盘方支付中间人和代持方相应费用。

有意思的是,这个链条的打通,不需要相关方签署书面合同,全部都是口头协议。叶作为下游中间人,如果一切顺利,甚至都不用同盘方碰面。“我们不是在为上市公司做市值管理,只是作为中间方,撮合盘方和代持方履约,因此没有书面协议,都是口头的。”叶飞向《华夏时报》记者这样解释道。

在这种口头约定的背景下,最上游的盘方通常会担心自己被“坑”,给了钱,代持方最终没买入。最下游的代持方也担心自己被“坑”,白干了活,没人给钱。

为了让双方都放心,根据叶的说法,类似交易的标准流程是,盘方先拿出相当于代持规模一个百分点的资金,通过中间人传递给代持方,作为定金;拿到定金的代持方与中间方们在酒店房间里会和,房间里放着操盘方承诺支付的余下费用;约定的代持买入日,通常为中证登公司向上市公司下发股东名册的前一天;当天,中间人们看着代持方执行约定好的买入操作,第二天,中证登公司给上市公司下发股东名册,盘方查看名册确认代持方履约了,告知中间人,酒店内,中间人拿走中间费,代持方拿走代持费。

王磊(化名)是福建一家私募基金的创始合伙人。他向本报记者证实,听说过很多类似于上述流程的代持玩法,这在基金圈不是什么秘密,“还有在饭桌上就建仓成交的,也曾有中间人找过我们,我们没做”。

但刘和叶这次撮合的交易,没有按照上述标准化流程去做。

实际发生的情况是,上家只提前支付了10万元定金,通过叶传递给代持方。2021年3月31日,代持方执行买入时,面前没有放着操盘方余下应付的费用。

“原因是,当时刘跟我说,他信得过,说没问题。因此我就没有强求他。”叶飞向《华夏时报》记者表示。

结果,交易当天就发生了意外情况。3月31日,中源家居在高开约5%的情况下,盘中一度跌停,最终收跌8.82%。

这让叶和代持方始料不及,不是有“操盘”方吗,怎么没控盘?

“我们当天就很着急,一般是涨跌5%范围内(才是合理的)”。叶找的两个代持方,一个是公募基金内部人士,一个是券商资管内部人士。二人计划使用公募基金资金、券商资管资金代持,代持费用揣进自己腰包。

最终公募基金方面因为中源家居盘中跌停没有买,券商资管方面买了1500多万元。

此后两个交易日,该股又连续跌停。叶称,券商资管方面出于机构风控要求,最终平仓止损了。

张涛(化名)是深圳一家私募基金经理,他对公募基金内部人士答应参与类似代持表示惊讶。他向《华夏时报》记者表示,公募基金相关风险的管控,比私募基金要严一些,一般执行买入卖出的交易员必须在办公室专设的交易室内交易,里面有摄像头监控,别说交易员拿着电脑去酒店执行买入了,就是在交易室外交易可能都不合规。

但王磊有不同看法。在他看来,其实无论私募还是公募,如果是“窝案”,就很难防了。

截至目前,叶飞口中的两个下家,公募基金和券商资管,身份不详。叶拒绝向记者透露,“下家目前我还是想保护一下”。

追要尾款未果报警

中源家居连续跌停还是后话。4月1日,上述券商资管内部人士还没拿到尾款。

当天,叶开始替下家追尾款。因为这一天,中证登公司会向上市公司下发截至3月31日的前200名股东名册。

当天,在深圳福田区四季酒店,叶、刘同盘方见了面,对方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女的叫蒲菲迪,他们讲了很多复杂的理由,说当天(3月31日)不是他们卖的,接下来需要稳定一下筹码(股价),得缓一缓再给尾款。”叶飞称。

争执不下,当晚有人报了警。

刘对于叶在当天处理事情的方式有怨言。刘鹏向《华夏时报》记者表示,当天叶没有控制好情绪,摔了杯子,实在不应该,“应该好好谈”,因为整个链条里又没有书面合同,都是口头协议。

最终,深圳福田警方将叶和蒲带回了派出所。几个小时后,4月2日凌晨3时许,在派出所人民调解室内,双方达成了和解。

叶出示的深圳福田派出所人民调解口头协议登记表截图显示,4月1日21时许,蒲菲迪称她陪朋友去酒店,离开时她的包遗落在酒店大厅休息区,之后朋友通知她去取包,核实包内物品时发现身份证和银行卡不见了,于是她就报警,叶飞称双方存在经济纠纷,恰巧对方的包遗落了,他就将银行卡和身份证暂时保管了,希望对方可以写一个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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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没有同意写欠条,“但表示愿意一周之内给尾款”,但直到现在也没给。

“现在下家催着我要尾款,没办法,我就曝光这件事,为什么敢曝光,因为我只是个中间人,也没有违法所得。”叶飞向《华夏时报》记者表示。

公开论战股东名册

盘方没有支付尾款,刘和叶的关系很快闹僵,不久后叶在社交媒体上曝光了刘的身份信息。

5月11日下午,《华夏时报》记者联系到刘时,他承认自己是叶的上家中间人,但在整个事件中只负责牵线搭桥,没拿到中间费。

叶曾向记者表示,当初是刘对他说,盘方打算让中源家居股价在一到两个月内涨30%到40%。但刘没有向本报记者证实这一点。刘表示,有关这次中间人业务上的细节,一概不想说,对于叶在社交媒体上曝光他的身份信息,正在联系律师。

盘方蒲菲迪没有接听《华夏时报》记者的电话,也没有针对“操盘中源家居”的问题回复短信。

社交媒体上,有人说,或许一开始,在相关方的计划里,就没有要实施操盘、控盘,只是相关出货方想利用代持链条中全部口头协议的漏洞坑接盘方一笔。

对此,叶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应该是中源家居方面聘请了盘方做市值管理,而支撑这个说法的逻辑是,盘方持有上市公司前200名股东的名册。

“最初在深圳福田酒店,盘方给我看了几份今年几个时间点的前200名股东名册,具体哪几个时间点记不清了,纸质版的,后来又收走了”。叶飞向《华夏时报》记者称,他当时没有拍照。

“上市公司一般对股东名册有严格的管控,”王璐(化名)是河北一家上市公司的证券事务代表,他向本报记者表示,中证登公司每月下发三次(截至上月最后一个交易日、本月10日和本月20日)上市公司前200名股东的名册,上市公司需要在中证登公司官网下载电子版名册,根据交易所相关监管部门的窗口指导,股东可以凭借持股证明到上市公司办公地查看电子版名册,但不能拍照,更不能打印带走。

如果叶声称的“看到纸质版前200名股东名册”属实,这至少意味着中源家居股东名册发生了泄露事件。

对此,5月13日晚,中源家居紧急回应,称公司股东名册由公司董事会办公室证券事务代表专人管理,公司严格按照《公司章程》相关规定,在股东提供相关身份证明后,为公司股东提供股东名册查询服务。

“根据公司股东名册查询登记情况,2020年以来,2名股东曾多次通过电子邮件查询公司股东人数信息,公司在核实其身份证号码等股东信息后,均予以电话联系股东并告知查询信息(公司未提供股东名册相关文件);1名股东曾多次通过电话查询公司股东人数、前200股东持股合计数变动信息、前十大股东持股数量变动信息,公司在核实其身份证号码等股东信息后,以电话联系股东并告知查询信息(公司未提供股东名册相关文件)。2020年以来,为申请公开发行可转债,公司曾向公司聘请的中介机构国泰君安证券股份有限公司提供2020年9月30日的合并普通账户和融资融券信用账户前200股东名册,曾向聘请的中介机构浙江天册律师事务所提供2020年9月30日的合并普通账户和融资 融券信用账户前200股东名册、2020年12月31日合并普通账户和融资融券信 用账户前200股东名册、2021年2月19日合并普通账户和融资融券信用账户前200股东名册及无限售条件流通股前100名股东名册,作为尽职调查使用。”中源家居称。

中源家居称,除上述所列情形外,公司未对其他股东提供股东名册查询信息,或对外发送或出示股东名册相关文件。

上述紧急回应中所提到的股东名册,是否有叶飞声称看到的“几份今年几个时间点的前200名股东名册”?此事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中源家居称,自上市以来,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董事、监事、高级 管理人员均未直接或通过第三方以口头或书面形式委托有关盘方购买公司股票, 开展“市值管理”,公司实际控制人、公司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也未接触或与蒲菲迪、叶飞相识。

编辑:严晖 主编:夏申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