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任孟山 北京报道
自2010年8月23日至9月1日,央视财经频道黄金时间连续播映十集大型电视纪录片《公司的力量》。这部片子由曾经取得重大社会反响的大型纪录片《大国崛起》、《复兴之路》总导演任学安率原班人马,历时两年,跨越亚、欧、美洲的八个国家,记录了50多家具有典型意义的公司,采访了来自历史、经济、政治、社会学等领域的百余位各国资深学者。正因如此,此片刚刚播出,即引发了社会关注。为了向读者全面解读这部纪录片,本报记者专访了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副总监、《公司的力量》总导演任学安。
《华夏时报》:对这部纪录片的构思,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背景?或者说,你是出于什么考虑?
任学安:这个片子是在2008年年底做完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的一个片子之后,花了大概两年的时间,走了8个国家,做了《公司的力量》,它涉及到中外股份公司从诞生到衍变到在不同国家的实践,以及在这个过程中间发生的各种各样制度性的变迁,以及公司文化、创新、管理等一系列主题。而这个片子的缘起不是在2008年,而是在2005年创作《大国崛起》的时候,就开始萌生了这样一个想法。我们想,如果可能的话,就做一下公司的力量,因为我们发现在现代化的过程中间,公司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说如果没有公司,恐怕现代化会呈现出另外一种面貌。但是,虽然这个思考一直在持续,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主要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因为2006年做完《大国崛起》,2007年做了《复兴之路》,紧跟着又做了《中国故事》,但是,这也正好给了我们一种积淀,使我们做《公司的力量》成为了一种必然。因为,在做这些片子的时候,从世界上大国崛起的现代化500年这样一个历史来看民族国家的兴起,使我们有了一个全球性的观察;而中国从1840年开始的现代化历史,以及中国三十年的改革开放,这三个东西里面恰恰都闪烁着公司的声音,所以,我们做《公司的力量》确实具有必然性。当然,更重要的是,从2005年有这么一个想法,到2008年、2009年、2010年这三年,我们看到公司更加引人关注……
《华夏时报》:公司本身就跌宕起伏。
任学安:对。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中国经济比预想的提前进入了世界大国的行列。大国崛起中,中国的经济率先崛起,那么,它通过什么东西来表现呢?它最终是通过公司这种形式来表现的。而金融危机恰恰又是公司导致的,那么,公司在社会舆论中反复成为一个公共话题。也就是说,现实也需要我们对这个话题进行关注。而且,30年改革开放我们总结什么东西?国家有国家的总结,社会有社会的总结,每个层面都在回头看中国的基本道路。而今年又是几个特区的30周年,我们看到,有的特区是从村庄变成国际性的大都市,或者是从渔村、从一个小县城变成了一个国际性的大都市。这里面,是有解放思想,但是落到一个具体层面上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公司”。如果说是公司改变了深圳,是公司组成的深圳,是公司组成的珠海、厦门、汕头,这样说一点都不过分。所以说,做这样一个题目,一方面是我们剧组、我们这个团队的思考,另一方面也是现实的需要。
《华夏时报》:也就是说,主要还是从中国的现实出来,来思考的这个片子。
任学安:对,是这样。
《华夏时报》:从创作方的角度讲,这部纪录片想给受众传递什么样的思想或者看法?
任学安:其实,对于我们来讲,就是发现了这样一个题目,我们发现在现代化过程中,公司是无可替代的力量,它是很多领域的急先锋,很多事情的开创者。从一定意义上讲,是公司推动了工业革命,是公司推动了现代化。从早期来看,英国的工业革命不是由政府号召的,而恰恰是民间的力量以股份公司、合伙制的公司、早期的股份公司、民间的小公司等,来积累资源、积累财富、积累智力资源,进行创造发现,然后推向市场,这么一点点形成的(工业革命)。包括世界市场的开拓,也是由公司来扮演了急先锋的作用。
《华夏时报》:对于公司历史的回顾,类似的纪录片在其他国家有没有?
任学安:没有。我们在几个国家的采访中,得到了这样一种赞许:“哎呀,中国现在很厉害啦,中国的媒体人已经在全球范围内思考这样的选题,我们的电视机构、我们的媒体都还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而中国的电视机构已经在做。”所以,这是一个世界级的选题,它填补了一个空白。类似的感慨也出现在一些国家的研究人员之中,他们说:“一部《剑桥史》那么完整,但是很遗憾,它中间缺‘公司史’,它有宗教,有国家,有科技,有文化,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公司史。”公司史是散落的珍珠,我们做的工作是将这些珍珠串联起来,按我们中国人的思考来做了这么一个题目。这是全球第一部电视版的公司史。这么说一点都不过分。
《华夏时报》:从《大国崛起》到《公司的力量》,是一种从宏观到微观的转变,创作起来,哪一种更难把握?
任学安:这两个题材不太相同,没有哪个比哪个更难之说,两个都挺难。不过,从一定程度上讲,《公司的力量》比《大国崛起》还要难,原因是国家的历史脉络相对更清晰,每个国家都有自己书写的历史,成文的东西很多,只不过是缺少从大国这个角度,从崛起这个角度来观察它,再加上现代化,从这三个维度来看待的话,需要加以梳理,然后进行电视化,添加上故事。但是,就“公司”而言,它没有一部完整的《世界公司史》,我们所知道的,至少到现在为止,全球范围内没有这么一本书。这就带来了创作上的困难。公司的力量散落在不同历史时期的不同文章之中,这就需要我们做挑选、筛选、整理。更重要的是,公司的历史是留存在公司内部的,很多是公司的内部资料。
《华夏时报》:《公司的力量》第九集是《本土雄心》,专门讲述中国的公司,就你的采访经验而言,你对当下中国的公司有一种什么样的基本判断?
任学安:我觉得公司这种形式在中国经历了上百年的跌宕起伏,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尤其是重大历史事件,影响了公司在中国的持续探索。只有到了新中国成立之后,当然,当时在全球范围内都是一种国有化浪潮,在那样的背景下,再加上我们选择了计划经济的方式,“公司”变成了“工厂”,中断了大约30年。到1978年开始,公司再次回到人们的视野中,再次探索公司,我们现在的物质的极大丰富就是由公司来创造的,很多人的梦想也是通过公司来实现的。而且,中国的“国有工厂”改变为“国有公司”的时候,恢复了活力,变成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的竞争主体。这是一种了不起的变化,这种变化本身也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拿就业来讲,原来大学生毕业,叫做“分配”,到国家机关去,到国家的单位去,现在这种观念比较淡了,大家毕业后要到市场上比较具有活力的单位中去,甚至是说我来创办一家公司,通过创业来实现就业,这已经成为很多年轻人的主动选择。这种观念的转变是极为深刻的。原来我们过度依赖国家,现在我们只要依靠自己的双手、合法经营,就有可能实现自己的财富梦想。过去的衣锦还乡与现在的衣锦还乡,内容已经完全不同了。因此,我想说,今天的中国公司能够呈现的面貌,是非常可以让人期待的。我们创作《本土雄心》,是说“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本土,每个国家的公司都有一个向外走的雄心壮志,在全球化与网络化的背景下,试图成为一家独树一帜的公司”。中国作为发展最快的大经济体,中国公司的机遇非常大,中国到了该登台表演的时候了,不仅是在本土,更是在全球;不仅是在市场上面,更重要的是要在文化建设、管理科学、科技创新上面。改革开放之初的创业者大多已经离开了舞台的最中央,换上来的是改革的受益者,原来的人干得不错,你们应该怎么干?所以,这部片子其实还是一部励志片,上台的80后,甚至90后,应该如何面对前辈留下来的公司。当公司实现个人梦想变成一种常态,我们如何将小公司变成大公司,将大公司变成伟大的公司,实现这些想法的话,我们需要了解公司的前世今生。这个很重要。
《华夏时报》:你觉得片子的最终形态是否完全表达了当初的构想?有遗憾吗?
任学安:没有遗憾。这不是孤芳自赏,我认为,以我和我的团队的现在这个能力,我们尽力了,我们做到了我们能够做到的最好的形态。也许有更好的东西,但那是我们无法企及的,是我们现有的积累、眼界所无法达到的。能够做到这个程度,我们就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