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徐立凡 李春喜 唐玮 北京报道
一切都来得太快，令人目不暇接。
央行1月13日的“一号文件”，终结了一个历史，开启了另一段历史——允许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地区的银行和企业，开展境外直接投资人民币结算。此前，境外直投只能用外汇。这意味着资本项目管制开辟出了一个“解放区”，地点选在民间资本实力雄厚的温州。
14日晚间，央行再次出手，宣布人民币存款类准备金率上调0.5个百分点。至此，大型金融机构的存款准备金率已提到了19.00%的历史高位，而中小金融机构也达到了15.50%。
周小川的“池子”终于露出了全部面貌。提高存款准备金率是治理国内通胀和收缩流动性的一部分，放流动性出国是另一部分，二者共同构成了“池子”的四边。过于泛滥的流动性会就此规矩起来吗？而在“池子”以外的视野里，另外一个更大的框架也通过央行的最新出手，隐隐折射出来。
温州躁动
周德文最近很忙，这位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的会长，似乎享受了“世界级明星”的待遇，近期经常接到境内外多家媒体的采访要求。温州人可以走出国门，进行境外直接投资了。“大约有500家温州企业和80多万温州人目前在海外做生意。这对于手握几千亿游离在银行体系外的民间资本来说，是一块新大陆。”周德文称。
比央行“一号文件”的正式认可早一天，温州市已经提前做出了回应。
1月12日，《温州市个人境外直接投资试点方案》发布，允许18周岁以上拥有温州户籍并取得因私护照者可使用自有外汇资金、人民币购汇以及经市外汇局核准的其他外汇资产来源等进行境外直接投资。根据试点方案，温州市民每年最多可在境外投资2亿美元，单次境外投资额不超过等值300万美元。多个投资者共同实施一项境外直接投资的，投资总额不超过等值1000万美元；境外直接投资所得利润可留存境外用于其境外再投资。
显然，这一规定不可能仅仅来自温州自己授权。温州方案，只是对翌日公布的央行“一号文件”的提前细化。而在温州方案之外，中国放松资本项目管制的信号已经密集闪现。
1月11日，上海允许国外养老基金、慈善基金、大学基金等长期机构投资者参与的外资PE，以及曾管理过境外长期机构投资者资金和在中国有三年以上股权投资管理经验的管理公司，开展“外商投资股权投资企业PE”试点，可用一定比例的外汇资金投资中国企业。
1月12日，中国银行在美国的分行对美国客户的人民币买卖交易启动。
在更早一些时候，中国银行业的巨头们也在语言上做了明确的暗示。建行董事长郭树清去年底在清华大学演讲时指出，目前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已经具备了很好的条件，货币可兑换之后，金融安全度并不是下降，而是增强了，如果不把人民币推向国际，中国将永远处于被动局面。
央行行长周小川在勾勒资本项目开放路线图时也曾明确表示，推进资本项目可兑换的着力点，将放在目前部分可兑换或不可兑换的项目上，主要措施有：“率先实现直接投资基本可兑换；以便利跨境融资为重点，加快改革对外债权债务外汇管理；以扩大个人用汇自主权为着力点，进一步放松个人其他项目跨境交易”。
“一下子全放开是不可能的。中国在金融危机中受冲击小主要就是因为资本项目没有开放。但经常项目先开放，比如贸易结算和人民币海外贷款，然后稳步推进资本项目开放是必须走的路，人民币国际化有利于我们收取别人的铸币税。”《华夏时报》记者采访的国家开发银行一位资深人士表示。
温州开窗，是预先写好的版本。没有完整说出来的，是通过人民币国际化的战略推进之外，还有另一层现实之忧的考量。
热钱潮涌
央行数据库中新增的2010年12月数据显示的一个令央行意外的持续势头和一个央行不希望看到的复活势头，是促使央行持续行动的重要刺激因素。
一方面，央行上年四季度的两次加息，似乎被不断上涨的通胀预期完全抵消，没有显示威力。去年12月份银行储蓄存款仍然持续活期化的趋势。另一方面，全国去年12月外汇占款4033亿元，较11月突增837亿元，环比增27.03%。
数据显示，截至2010年12月底，我国外汇占款余额达22.56万亿元，2010年全年外汇占款增加2.97万亿。仅去年12月份，扣除贸易顺差和一定量的FDI，外汇占款口径的热钱流入量12月份大约是400亿美元。而在去年三季度，外汇占款对我国M2增长的推动作用已经大幅下滑。热钱的复活时间与美国去年11月第二轮量化宽松推出时间的一致，证明中国仍然是热钱最为青睐之地。如果加上从走私口径进来的热钱，M2中的受迫性发放比例呈现出的是惊人的增长态势。在管理通胀已经成为2011年首要调控目标的情况下，央行出手已势所必然。
不仅是外汇占款，货币过度宽松的风险也在上升。
对此，德银首席经济学家马骏表示：过去两年货币增长率年均达到25%，超过此前几年平均年增长率7个百分点。两年之内，M2与名义GDP之比上升了约40个百分点。这表明许多剩余的流动性仍然在体系中“持币待购”，是潜在的推动通胀的笼中之虎。“今年的M2增长速度控制在15%以下，新增贷款控制在6.5万亿才比较合理。”马骏表示。“在基准预测之外，还有一些难以控制的风险可能加大通胀风险。比如，由于通胀预期导致的货币流通速度的上升、冬天气候恶化对农产品价格的影响、国际油价的上行压力等等。”马骏说。
央行左手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吸纳流动性普遍在市场意料之中，而右手推动资本项目的开放和人民币国际化，通过民间直接投资、人民币贷款和贸易结算的方式将过剩的流动性放出国外，其出手之快则超出许多人想象。在消化流动性的同时，汇率议题也得到了突破。
汇率议题隐身
温州方案出台的同一天，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在华盛顿对着美国的准外交官们发表了一个45分钟的演讲。在这次演讲中，盖特纳罕见地对人民币2010年以来的升值幅度表示了认可。更为罕见的是，盖特纳提醒听众：如果加上通胀因素，人民币汇率实际升幅已经超过了7%。因此，“美国经济的问题在自身而不在人民币汇率。美国经济的恢复不应该依靠其他国家，而应该靠自己。”这是多年以来，美国第一次以官方身份表明，汇率问题不再是中美经贸关系的首要议题。在同一演讲中，盖特纳提出的新的对华经济诉求：“希望掌握更多中国市场和引导中国经济减少对出口的依赖。”
美国在中美经贸议题上的表述变化，不仅仅旨在为6天之后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的访问创造良好气氛。
早在去年11月的G20首尔峰会上，最后宣言没有明确提到人民币汇率问题就被外界解读为“中国没有出面，就轻易瓦解了美国的汇率攻势”这一幕在IMF世界银行年会正式会议上再次重演，除了美国之外，没人对人民币汇率的话题再感兴趣。而在今年初，李克强副总理出访欧洲三国时高调宣布，中国将通过收购西班牙国债力挺欧元，这进一步加大了美国调整对华汇率政策的压力。
在让美国感受压力之外，中国加速放松资本项目管制的新尝试，则从正面减轻了美国在汇率议题上的长期纠结：放宽资本管制正是美国的另一个长期要求。
既帮助治理流动性，又同时扩大中美经贸共识，让中美两国回到良性合作状态上来。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加快，正在履行双重功能。这的确像是一盘很大的棋局。
而人民币海外直投窗口打开后对投资者的利弊考量还需要一段时间。人民币国际化和升值对于中国有利有弊。好的一面，是“中国人可以享受人民币升值带来的财富效应。人民币国际化相当于我们也可以收取别人的铸币税，当然主要是发展中国家，不排除欧洲也会使用人民币。人民币有强烈的升值预期，美元和欧元的基本面都不行，逐渐会有各国央行也把人民币作为外汇储备；”坏的一面，“是中国的制造业和产业竞争力会被削弱，人民币升值带来的压力和挑战也很大。”上述国开行人士对本报记者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