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徐立凡 北京报道
菅直人怒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视上都播放1号机组爆炸的录像了，你们一小时还没报告内阁。如果在这一情况下撤离，我百分之百肯定东京电力公司会垮掉！”3月16日，菅直人向核电机组接连告急的东京电力公司发火。
这一天，菅直人上台9个月零一周，也是日本9级强震发生的第五日。这是不安的一天。东京市民在纷纷向南部撤离，在日外国人也开始离境，急迫得甚至不讲究目的地，“只要离开日本就行。”
日本人不得不紧急面对产业中断和经济下滑风险，并承受由此带来的全方位的悲观性结果。
尽管没有迹象表明福岛第一核电站的灾难是政府监管失误造成的，但指责已纷至沓来：为什么不请国际社会参加救援工作？为什么只交由东京电力处置连环核爆炸？主流媒体的社论是，“政府提供信息的方式很成问题”，“危机管理乱了套”。
在地震发生后得体地换下西装穿上工装发表电视讲话的菅直人，再次为其越来越熟悉的舆论环境包围。这种“不友好氛围”为其前任鸠山由纪夫及更早时期的自民党首相们所熟悉，而不同之处在于，菅直人不仅感受到了前任们的危机，还必须挺过前任们不曾遇到的突发性危机：这场由强震、海啸、核爆炸共同构成的巨大灾难。
日本当地时间18日下午2点左右，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天野之弥等一行与菅直人举行了会晤，共商核电站危机事宜。菅直人表示，将向国际社会公开更多核事故详情。当日19时，菅直人承认福岛核危机局势尚不明朗。
危机重重
当这场巨灾到来之前，菅直人实际上已面临三场危机：一是因为政治献金丑闻从阁员传到自己头上而发生的国民信任危机；二是党内精神领袖小泽一郎在被迫离开主导地位后，小泽派议员图谋分裂的党内危机；三是因4月的新财年预算案和原定6月进行的税收改革引发的朝野博弈危机。
更重要的是，菅直人在这三场危机中都处于下风，并直接引发了4月可能下台的猜测。
客观地讲，地震暂时中止了菅直人必须面对的政治危机。在共同应对灾难的共识下，党内和朝野暂时和解，自民党甚至走得更远——同意菅直人此前的加税倾向的改革。
但是，这种妥协仅仅持续了5天，新的指责又扑面而来。民意的反复充分反映出，在可看见的事件性危机之外，菅直人其实还必须面对机制性危机的挑战。
菅直人真正挠头的是执政基础的薄弱。就个人看，在门阀传统中，菅直人的个人支持基础很容易失去；就党内看，民主党虽然借金融危机成功颠覆自民党“55体制”，但毕竟上台时间短，基础不牢。日本政府、企业分治社会的现实，也在很大程度上分解着菅直人面对灾难时所需的权威感。
在执政集体力量无从充分发挥之时，事情意外地发展成这样：菅直人性格的坚韧度，不仅将决定其个人的政治前景，还将决定日本灾难救援的成效，甚至影响灾后日本的国家走向。现在的问题是，他有这种力量吗？
中间偏左的改革者
在日本的门阀政治中，世家子弟脱颖而出十分常见。自民党体系内，桥本龙太郎、福田康夫、安倍晋三、麻生太郎等均属此类。民主党体系内，鸠山由纪夫亦然。菅直人与有“老爹”之称的前社会党首相村山富市属于少数起于青萍之末的贫寒子弟。
或许因为这个背景，菅直人对于日本官僚体制具有本能的痛恨感。作为全球性的“1968派”一代的日本代表，年轻时的菅直人是日本“红卫兵”的知名领袖。菅直人强劲的从政热情保持至今。在此后的正式政治生涯中，菅直人至少三次挑战众议员、两次挑战首相职位失败。出任日本第94任首相，也并非全然是个人的政治胜利，而是鸠山由纪夫突然辞职后半选举半协商的结果。
菅直人在政坛屡败屡战的纪录，足以激发其更多的韧性。对于官僚体制的长年痛恨，足以令他即使弱势，仍采取不守成的进攻姿态。
导致菅直人震前民调支持率大幅下滑的原因，表面看是因为内阁中政治献金丑闻连发，但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在消费税改革。日本此前一直采取企业税高而消费税低的税收架构，但是，公共债务危机不仅严重影响到了日本的主权债务信用，而且对于日本老龄化社会所必须维持的高福利制度形成了挑战。
据悉，日本政府所有的全球最大的老年福利基金已到了卖债变现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菅直人提出加收消费税的改革方案，遭到普遍反对；但是，在付出巨大的政治代价后，菅直人仍然坚持推动这项改革。这种韧性，在对待小泽一郎的态度上同样曾经展现。
上一次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改革者，是小泉纯一郎对邮政银行的改革。菅直人似乎看到了坚持改革并非全然是政治负债，也可能换来政治红利。
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一个大得无边的赌注：地震与核辐射，可能会改变日本的整个进程。菅直人遭遇此劫，注定没有了退路，如果通过了救灾和重建的考验，菅直人和民主党将改变自民党一党独大的政治局面，赢得远比现在雄厚的政治基础。
而更严峻的考验是，重建过程中及以后，日本向何处去。要完成这个考验，菅直人、近期大热的枝野幸男，甚至包括自民党领袖们，需要垫上历史的砖头，在更高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