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任孟山 北京报道
只要不是“80后”,恐怕多数人都会知晓“田连元”这个名字,20多年前他因评书《杨家将》名扬全国。他出身于评书世家,小学五年级便辍学从艺,23岁即成为本溪曲艺团团长,后来被下放农村,再后来恢复从艺。日前展现其人生历程的《田连元自传》一书,由新华出版社推出。书中,他以自己70年生活的酸甜苦辣和经验感悟,加上常年说评书式的独特语言风格,在行云流水般的表述中,将自己的人生往事娓娓道来,即使讲苦难之事也不乏调侃,体现出年过古稀之人的洞达。
从上广播到上电视
《华夏时报》:到现在,您一共说了多少部书?
田连元:记不清了,没统计过。长篇能有个几十部吧。现在说书,一般是说在电视上、广播上说过的,其实还有很多不是在这里说的。要说我说过的书,一辈子说多了去了,一年到头总说。
《华夏时报》:我听《杨家将》最多。
田连元:那时候你应该年纪还小,我也是从很小就听《杨家将》这部书。我父亲那辈人就老说,所以我也很熟,包括人物啊,情节啊,都比较熟。所以,那部书驾驭起来也比较方便。
《华夏时报》:您什么时候开始在广播里说书?
田连元:广播里,我说的第一部书是《欧阳海之歌》,应该是六几年。当时,东北有两个领军人物,袁阔成、杨天荣,我们比他们差一代。但是,说新书呢,有很多老艺人就不会说了。我那时候由于年轻,读的小说比较多,所以我说新书没有那么大的阻力,所以,1965年辽宁省的“说新唱新曲艺汇演”,我创作了一个段子,叫《追车回电》,一炮打响。完了之后,他们找我录《欧阳海之歌》。那算是我在省内初露头角,24岁。
《华夏时报》:后来又到电视上去说。
田连元:那就是很长时间以后了。1966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去人约我来北京录书,结果我想来没来成,因为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一下就是10年,一直到粉碎四人帮以后,1976年,我从农村回来。再后来,就恢复说传统书了。那个时候,我就录了《杨家将》,1981年,那是广播。我的《杨家将》反响非常之大,但直到1985年,辽宁电视台想把评书搬到电视,这我才又录的《杨家将》。1986年,就在东北三省交流了,1987年1月1日在北京电视台播出。
《华夏时报》:从广播评书到电视评书,转变有压力吗?
田连元:其实,评书走进广播,伪满的时候就有了,辽宁、天津、北京,都有。电视普及以后,评书搬进电视,对我来讲,还是有点压力。因为电视播出一次只有20分钟,不能跟书场的说法一样了。书场是2个小时1个单元,我一上来,可以不紧不慢地铺叙,把昨天的书说一说,声音可以低一点,一点点来,半个小时以后才真正进入状态。但是,电视就不允许了。
《华夏时报》:20分钟就完了。
田连元:所以,就得开门见山,一针见血,马上就得让观众听明白你要说什么,而且,每一段里面都应该有一个核心事件。所以,我当时就说,电视里说评书,要么有点事儿,要么有点哏儿,要么有点劲儿,要么有点趣儿。要没有这几个,观众凭什么看20分钟。
《华夏时报》:就像在现场表演。
田连元:对。就是你不看不行,必须得睁着眼看,不能光闭着眼听,因为我有的地方没话。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人就嘀咕,电视剧1分钟变6个画面,拍不好都没人看,现在一个人在这儿白话20分钟,谁看呢?还有人发奇谈怪论,说评书是听的艺术。我说评书没有广播的时候,它是在舞台上表演着给大家说的,观众都要睁眼看的,历史上柳敬亭,宋朝的王方玉、张山人,之所以火,不仅仅是靠语言,还有表演在内,所以我说,说评书是听的艺术,是不懂评书。评书要全方位连听带看。
《华夏时报》:它是一种表演艺术。
田连元:对啦,它是一种表演艺术,它是听和看并重的一种艺术。因此,我的《杨家将》当时录的时候,我就强调了这一点,加大表演幅度,加强了语言修辞,语言要精练,20分钟,让人得有听的、有看的、有琢磨的。东三省以后,1987年到了北京,掀起了一股高潮,当时很热,新华社派记者到辽宁采访我。其实,我当时不知道北京啥情况,不知道播我的书了,后来在《北京晚报》上看到的。
评书的前景
应该不错
《华夏时报》:现在电视评书好像不如以前了。
田连元:现在,“电视评书”这个栏目都没有了。为什么呢?播了20年,从1985年到2005年。20年的日播节目,天天都要播,这得天天有内容。谁来说?我录了几部书就离开了。后来,全国各地的人都来说,这就难免良莠不齐。等播到差一点的时候,收视率就下来了。中央电视台是末位淘汰,不行就得拿下来。后来,就拿下了。在这之后,我也想,是不是评书艺术不为青年人接受了?为这事我去北京大学说了两回书,很火,青年人很喜欢。我一看,不是这么回事。这门艺术本身没毛病。
《华夏时报》:不过,现在车多了,广播评书又有了。
田连元:对,电视是下来了,广播兴起了,很多广播(台)都有“评书频道”,有的叫“评书故事频道”,从早到晚,一直都是评书。最早是廊坊广播电台,就叫“评书故事频道”。
《华夏时报》:看得出来,您对评书艺术的前景还是比较乐观的。
田连元:对,我是比较乐观。有很多人说评书艺术不行了,我不这么看。从历史上看,评书艺术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有着雄厚的观众基础。老百姓原来的历史知识都是从评书中得来的,这是它的一层意义。再有,这种艺术历经那么久远,从秦汉、唐宋到现在,评书艺术没有断代,历代的笔记小说里都有痕迹。它是中国传统艺术的活化石。如果说还保留着古代的艺术形式,至今没变样,那就是“评书”。杂技也算一个,但是现在的杂技中,声、光、电都用上了。评书的基本东西没变样,1人多角,靠1个人的艺术感染。评书艺术的内容不受限制,只要你讲得好,讲得别人爱听,它能与时代共进步。有人说,现代科技这么发达,都去看声光电了。我说,人不能老看这个,人都有求安静的一面。而且,评书艺术也在走进各种技术形式。
《华夏时报》:网络?
田连元:对。有了电视,评书走进了电视。现在有了网络,评书又走进网络了。一个司机跟我听了60多部评书,我问,你怎么听的?他说在网上听的,下载的,爱听就可以在车里听。就像我说的《隋唐演义》,改成了各种形式,电视里已经做成动漫了,动漫评书。所以,你有了什么东西,评书就可以渗入、介入到什么东西里。由于评书是一个人的艺术,它本身有着很强的适应性,可以变化多端。所以,你看电视有讲故事栏目,比如,王刚讲故事、牛群讲故事,巩汉林也讲故事去了,说相声的都讲故事,其实,讲故事就是评书的基础技术,最起码得把故事讲明白。再有,电视节目主持人,手里拿把扇子,煞有介事地“话说”,这都是评书的表现形式。为什么要这么说?就因为评书艺术最易接近群众,也容易被群众接受。
《华夏时报》:用现在的话说,有点草根艺术的劲头。
田连元:形式上是草根,但是内容不草根,表现的是帝王将相,历史兴败。其实,是说书人的修养决定着评书的层次,历史上的评书家,既有在庙堂的,也有草根的。宋代的王方玉,是宋理宗的宫廷说书艺人,是拿官饷的,讲古今中外,兴亡之理。所以,后人说王方玉“耸动九城三寸舌,贯穿千古五车书。天下奇事皆能说,世间鸿儒有不如”。同时,宋朝的张山人,也是说书的,发明了17字诗。原来我以为“三句半”是文革中创造的形式,后来我一看是说书人创造的,头3句5个字,最后1句2个字。比如当时流传,“丞相不丞相,官银入私囊,百姓都说好,混账”,官府以为是张山人编的,后来发现不是,是老百姓学着17字诗编的,可见其影响。所以,我认为评书不会衰亡,只是要看以什么形式再出现,科技越发达,有可能越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