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唐玮 龚萱 北京报道
刘明康任银监会主席时，曾对一位为中国银行业不良贷款而忧心忡忡的国外银行家说：“你可以安心地喝你杯子里的酒……”彼时，国有银行的不良贷款历史性地由两位数下降到个位数。
现在这个数字依然是个位，且属于最小的那一档，但现任银监会主席尚福林却注定无法淡定了。不良贷款的反弹，成为各界“心头之石”，即使中国银行业在全球银行业排行榜的名次一再上升，仍难以让萎靡不振的银行股摆脱颓势。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这对于四大金融资产管理公司AMC来说，迎来的或许是一次业务大增的盛宴。
目前，商业银行越来越倾向于自行清收消化不良资产，加上各类贷款中也存在展期、借新还旧等方式推延不良贷款，虽然AMC主业仍是存量不良资产的处置，但获得新业务的机会并不多。如今，随着不良贷款的反弹，或将一改这一劣势。
另一位资产管理公司人士对《华夏时报》记者透露，银监会正在拟定《金融资产管理公司收购信托公司不良资产业务指引》，该《指引》规范收购行为之余也明确了AMC可以收购不良房地产信托。这也为这场酝酿中的资产盛宴加了一道美味。
不良贷款反弹之后
在依然亮丽的业绩背后，银行业的资产质量隐忧始终挥之不去，不良贷款余额上升的迹象，已经令四大国有银行的股价从今年2月的高位平均回落了近两成。
部分股份制银行刚刚公布的中期业绩报告也印证了市场的担心。
招商银行半年报显示，截至今年6月末，该行在长三角地区的贷款不良率同比上升19个百分点。而平安银行新增不良贷款主要集中在包括上海、浙江、江苏等省市在内的东区，其中仅温州分行的不良贷款余额就占到全行的27.61%。
银监会最新公布数据显示，国有大行不良余额环比上升0.9%，二季度中小银行不良贷款环比回升幅度大于国有大行，股份制银行、城商行、农村商业银行和外资银行不良贷款余额分别上升8.1%、12.3%、13.9%和20.8%。
浓重的担忧气氛在市场上蔓延，但以“收购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管理和处置因收购商业银行不良贷款形成的资产”为目的而设立的AMC却因此得福。
事实上，经过了13年的风雨探索，AMC在处理不良资产上积累了丰富经验，目前几乎已是“稳赚不赔”，只要能“有米下炊”。
“AMC收购银行不良资产目前没有风险，AMC的功能是缓解金融风险，现在AMC处理不良资产的经验丰富，而且与最初的政策性接受不同，商业化转型后，AMC的各大办事处都以利润为考核的核心。”一家资产管理公司的从业人员张浩（化名）告诉本报记者，在考核奖励机制的刺激下，各家都会在收购前做详细评估，确保盈利才会购买，而且AMC已是综合经营，还有一系列评估、产权交易体系配套，收购银行的不良资产后基本都能盈利。
张浩称：“商业银行出售的不良贷款，是已经暴露风险且无法处理的不良资产，AMC收购时都会打折，比如100万元的不良资产，银行以50万元出售，另外50万的风险由银行承担，而AMC只需投资或重组，很容易减少风险并转化为盈利。”
“自从经济下行、老板跑路、浙江地区银行的不良贷款问题也都暴露。所以区域性的，如浙江、鄂尔多斯的某类不良资产处置才是最大的利好。”张浩说。
据银监会8月15日公布的数据，今年二季度末，中国商业银行不良贷款余额为4564亿元，较一季度增加了182亿元。胃口越来越大的AMC对此并不满足。
据张浩介绍，四大AMC每年的商业化收购至少有300亿元，再除去银行自身消化的，其实银行不良资产到AMC手里的也没有太多。当年政策性接收1.4万亿元，每家银行一次性才4000多亿元。
AMC还看中了别的盘子里的菜。银监会统计显示，截至二季度末，商业银行的贷款损失准备金达1.32万亿，比一季度末高650亿元；拨备覆盖率为290.2%，比一季度末的287.4%，增加2.8个百分点。
“银行账面上暂时看不出风险，但也不能懈怠，银行很容易通过展期、借新还旧的老办法消化了，所以实际损失类的贷款无法看出。但关注类在大幅增长，随着经济下行，如果这类资产恶化，数目也是可观的。”一位不愿具名的银行从业人士告诉本报记者。
张浩称：“之前公布的182亿太少，还不够一家AMC收的，更大机遇还是要看目前关注类的贷款是否下行。”
所谓关注类贷款，是指尽管借款人目前有能力偿还贷款本息，但存在一些可能对偿还产生不利影响的因素，如这些因素继续下去，借款人的偿还能力受到影响，也可变为不良贷款。以浦发银行为例，截至二季度末，该行关注类贷款余额达到133亿元，与上年年末相比增长了27.76%。
“批量转让”式未雨绸缪
这场盛宴，AMC觊觎已久了。
对不良贷款“双升”的潜在风险，监管部门早在年初便未雨绸缪，财政部、银监会在今年2月就下发了相关文件，以盘活金融企业不良资产，促进金融支持经济发展，出台了《金融企业不良资产批量转让管理办法》。
据该管理办法的定义，批量转让是指金融企业对一定规模的不良资产（10户/项以上）进行组包，定向转让给AMC的行为。
但据记者了解，AMC摩拳擦掌，但除了少数中小金融机构开展不良资产批量转让外，大型金融机构尚无一家开展此项业务。
难道著名的“冰棍理论”并未得到银行的重视？之前，工行行长杨凯生曾提道，“处置不良资产就像卖冰棍，冰棍在手里时间长了，就融化了，不良资产也是如此。如果不能赶快处置，时间长了，就只剩下一根儿木棒了。”
张浩分析说，《批量转让办法》实际是监管层为将来可能爆发的金融危机，比如说地方平台贷，而设立的“保障”。若危机爆发，已经过多次剥离的上市银行就不能继续政策性剥离，只能通过商业化收购模式。
“现在并不是大行剥离的意愿不强，而是没有剥离的机会。”张浩坦言，现在大银行还都处在观望阶段。对上市银行来说，目前至少从账面来看不良贷款仍在可控范围，不良贷款在2%以下，那么高的拨备完全可以消化。风险还没暴露，怎么能剥离呢？
张浩分析称，AMC目前是批量剥离和单户剥离业务都在进行，“一般而言，银行消化不了的不良贷款才会剥离，对大行而言，即使一两个地区出现大额不良贷款，也会汇总至总行消化了。所以现在大行的批量剥离还没有动静，主要还是城商行、农信社。”
现在，AMC已不会再面临“无米下炊”的窘境，经济下行时，不良资产增多时就从事老本行——资产经营管理业务；经济周期上行时，业务也很多样，“现在流动性这么紧，我们做投融资更赚钱。”张浩说。
《金融企业不良资产批量转让管理办法》发布后，也进一步扩大了其收购范围。该《办法》规定：“金融企业批量转让不良资产的范围包括金融企业在经营中形成的以下不良信贷资产和非信贷资产：按规定程序和标准认为为次级、可疑、损失类的贷款；已核销的账销案存资产；抵债资产及其他不良资产。”
信托资产规范化收购
AMC对业务范围的突破从未停止。银监会的数据显示，截至6月末，四家AMC收购信托公司不良资产余额已近300亿元。
2011年9月，财政部、银监会两部委联合发布《关于规范金融资产管理公司投资信托和理财产品的通知》，第一次叫停了AMC直投信托。此后，AMC又尝试为信托融资的企业进行增信担保，又一次被监管叫停。AMC参与信托不良资产收购的尝试，始终徘徊在“风险”与“创新”之间。
AMC的尝试不停，监管自然如影随形。
本报记者从各家AMC获知，银监会正在拟定《金融资产管理公司收购信托公司不良资产业务指引》，该指引明确规范AMC收购信托不良资产的行为，提供合规性制度依据，但指引也规定了资产管理可以收购不良房地产信托。
一位银监会人士解释说，不良信托资产与一般金融机构不良资产存在着本质差异，其形式上是信托公司不良资产，但实际上其权益、责任属于信托资产的受益人和投资人，而不是信托公司本身。资产公司收购不良信托资产实际上相当于从信托受益人和投资人手中承接信托资产的权益和风险，如果收购价格不合理或收购后管理处置不当，可能最终导致国家财政承担应由信托投资人和信托资金使用者承担的风险和损失。
收购价格自然是规避风险的关键。“AMC购买信托不良资产会有很大的风险。信托不良资产只是到期后没有完全兑付，其风险并没有暴露，AMC收信托资产有时都是全款收，不打折，因为信托公司只是一个中间人不承担风险，如果100万以50万出售，那剩下50万损失谁来承担？而且AMC对信托收购的经验还较少。”张浩说。
因此，《指引》中对可收购的范围进行了严格控制。记者获得的《指引（征求意见稿）》中特别强调，资产管理公司要审慎介入以下几类项目：流动资金严重不足或后续开发资金缺口较大且难以落实的项目；销售前景不明或销售对象为非刚性需求的项目；基于同一或关联项目，开发商通过“借新还旧”、“倒手接盘”和“更改名目”等手段重新包装原信托计划以规避当前偿付压力的项目等。
《指引》中指明，资产公司收购的目的应当是对企业或项目进行实质性重组，而不是通过收购、转让获取高额利润。
而资产公司热衷的高收益投融资业务也被监管层明令禁止。“银监会要求我们，要围绕不良资产主业开展业务，不得以收购不良资产的名义为企业或项目提供贷款或者变相融资。”上述资产管理人士告诉本报记者。
据悉，目前四大AMC已将关于《指引》的意见在8月6日前反馈给银监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