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媒大学副教授、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访问学者 任孟山
费城与北京，哪个更有历史？
这不是废话吗？北京的建都史比费城的建城史都要长。
粗算下来，北京的建都史有850多年，建城史长达3000余年；而费城被称之为探险家的英国人威廉·潘（William Penn）发现并命名时，是1682年，算下来不过300多年。两个城市比较起来，其历史长度，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层面。
跟北京相比，费城之所以世界著名，不是来源于像北京那样的历史，而是由于美国是当今世界的老大，而美国的历史必须要从费城讲起。不夸张地讲，没有费城，就没有当今的美国。1774和1775年，在此召开两次大陆会议；1776年，在此签署独立宣言；1787年在此诞生联邦宪法；1790至1800年是美国的首都。很多重要的历史时刻，都被费城所铭记，也因此令费城在美国乃至世界的地位显得尤其独特。
所以，到美国的中国人，很多人会到费城，自然也会去看自由钟和独立厅。就像我们上周去这两个地方时，满眼都是中国人。站在领取免费票的大堂里，你能听到味道十足的京腔，以及味道十足的南方普通话。排队进到独立厅，听一位昂扬激情的老解说员讲解之前，我扫了一眼周围，六排座位中，至少有四排半是中国人，禁不住令人哑然失笑：只看面孔，你以为是外国人到中国参观。也就不难理解，到美国驻华使馆签证时，为什么会排队接近五个小时。
可是，不管有多少中国人，也不管有多少外国人，到费城看美国的历史，费城也没有北京有历史。就像我到独立厅时，感觉到没有多少可看的，讲解员的那些内容，在书本上早就看过，现场对历史场景的再现，观赏的美感没有多少。那感觉，与在故宫或者颐和园或者圆明园等地游览时，以及游览听讲解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感觉。但是，现场的老讲解员讲解得很有激情，虽然我觉得内容索然无味，但能强烈感觉到他对本国历史的自豪。
如果你走进费城的大街小巷，更会有此感受。比如，在很多房子的墙上，或者门前立着的牌子上，会告诉你这个房子建于多少年。更详细一点的，会告诉你这里住过什么人，房子的历史大概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的。这样的房子可能是普通住宅，可能是商铺，可能是教堂，也可能是幼儿园。再如，如果你去一个小公园，那公园比北京的很多公园都小，除了树和绿地，就是小孩游乐设施，但是在门口，你可能会发现这个公园建于1895年。
由于除了到北京的景点，会有意识地看一看年份，住到普通的住宅里，根本不会看这房子什么时候建的，也没有地方能够看到这样的信息。所以，来到费城之后，我住进租到的房子里，同样没看。过了三天之后，才发现墙上钉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牌，标明房子建于1896年。再后来，我到宾夕法尼亚大学去登记，一路走过去，发现有不少这样的房子，宾大的办公楼和教学楼，也是如此。甚至一座不大的过街天桥，也会告诉你建于多少年，以及为了纪念谁。
这让我想起，刚到费城时，去机场接我们的朋友所说的话，费城有很多老房子，总是修修补补，没有重建，更不会拆掉，100多年前的房子很正常，不过，里面很干净。没有体验，别人给你说的话，基本没用。经过观察之后，我发现的确如此。我现在住的房子，已经存世106年；我下个月要搬进去的房子，犹太人房东告诉我，已经150多年。
如果稍微做点历史减法的话，你会发现，106年前，美国刚刚成为世界的经济老大，政治分量还不足够；150多年前，美国还在内战。虽然是百余年，或者两百多年的历史，但是，有这许多老房子的存在，当你走进费城，会觉得是走进了一座有历史，以及把历史当回事的城市。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走进北京时，会有这样的感觉？反正，即使是15年前，我第一次到北京时，感觉到的都是摩天大楼。居京近10年之后，更觉如此。而且，这些年来，每天都在上演的拆迁，更让人感觉北京在远离历史。君不见，北京那么多胡同都没了吗？先不说，很多胡同住的不过是布衣百姓，由此被拆迁；即使胡同有名人大匠，也往往免不掉被拆迁的命运。曾经对文物保护和中国建筑史做出重要贡献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因其租住而成“梁林故居”的北总布胡同3号的四合院，终被“维修性拆除”，那些见证历史的瓦砾已经湮灭得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当一个人走到SOHO现代城或者CBD商圈时，感受到的是物欲横流的北京，还是弥漫着历史气息的北京；也不知道，北京除了历代官家的景点，还有多少民间的胡同和建筑，可以向世人昭示它曾经的风雨。北京有那么悠久的历史，也向世界宣示自己有那么悠久的历史，但是，在推土机面前，好像没把历史当回事，在推土机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费城历史那么短，搞得自己好像存世千年；北京历史那么长，搞得自己真成了昨日再不重现的新北京。所以，我有点糊涂了，忍不住想问：费城与北京，哪个更有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