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蓝姝 肖君秀 广州、深圳报道
7年,整整7年,从首席金融执行官到两家被并购的银行的行长,中国成为理查德·杰克逊——这位资历深厚的国际金融家多年的异国职业生涯中所停留最久的一站。
现在是说再见的时刻了。9月24日,刚刚宣布完成新平安银行更名仪式一个多月后,平安银行即发布董事长与行长“因个人原因辞职”的公告,同时公布的还有接替与继任者的名单。
尽管理查德的中文水平还仅仅停留在“谢谢”、“早上好”的水平,但熟悉他的平安银行的内部人士早已亲切地叫他“老理”了。他的老东家称,对他“为银行的整合、改革与发展作出的卓著贡献表示感谢和敬意”。
在中国金融业对外开放的历史中,理查德是一个特别的记号,他是目前中国银行业最后一位洋行长了。从深发展最早的洋行长韦杰夫到广发行行长辛迈豪,再到历时最长的理查德,他们相继离开的背影里,影射出中国银行业在学习与探索中前行的镜像。
七年之痒
脸色红润、讲话喜欢配合手势的老理是英国人,性格率直、被身边熟悉他的人评价为充满活力、“可爱的老头儿”。
自从老理3年前以平安方面的“接管大史”身份进入深发展后,他就留给了深发展员工们谦和而没有一点架子的印象,这让员工很自然地想到离任不久的前任老板纽曼:出电梯时,“纽曼总是先出来,矜持而像个有派头的绅士”,而理查德“总是按住电梯按钮让所有人先出来他最后出来”。另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老理的办公室大门总是敞开着的。
在记者眼里他是个专业而受欢迎的对象,对于具体银行业务的特色他如数家珍,他似乎从不避讳被认为不宜回答的“敏感问题”,很多时候他喜欢来点英国式的幽默。
在来平安之前,“老理”的多年职业履历都与花旗有关,有着英国、中国香港、韩国、匈牙利、波兰多地的工作经验,这让马明哲在谈到金融战略时曾经自豪地宣布他将亲自出马游说一位国际金融界非常有资历的“牛人”加盟,指的就是老理。
2005年10月,理查德以“首席金融执行官”的身份正式进入平安。是时,平安银行、保险、投资三驾马车并驾齐驱战略刚刚起步,尤其是银行业务非常势弱,旗下仅有收购福建亚洲银行而来的7家网点。随着不久对深圳城市商业银行的收购落听,老理从改造深商行开始,努力帮助平安构建国际金融战略。
在平安日渐清晰强大的综合金融版图里,老理是马明哲引以为豪的国际化视野与战略的一面旗帜。而初来乍到的老理很快以其娴熟的业务能力和丰富经验获得了平安的认可,平安员工称这位洋行长“工作与办事效率非常高”。2008年时,伴随中国银行业花样年华的高潮,理查德亦在薪酬上达到了他的中国职业生涯的顶峰,以1584万排当年银行高管薪酬第二,仅次于深发展董事长纽曼的1589万。被称为并购整合专家的老理在新旧两家平安银行的改造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有自己的思路、想法与战略,譬如注重与银行长期发展有关的网点、品牌、核心竞争力,但这个洋行长的困惑也似乎越来越多。
譬如,他发现自己虽为行长但很多时候实际上没有多少权限,大到银行发展战略、部门老总的任命,小到譬如一张新的信用卡产品的卡面设计与市场定位,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他认为可行的东西最后具体的部门“到集团的老板那儿去一反映”就全面推翻了,有时结果甚至是南辕北辙。对中国公司与管理文化完全陌生的老理对于马明哲的“综合金融”战略的理解似乎越来越难,沟通上的障碍似乎越来越多。
在一个多月前新平安银行的揭幕仪式上,细心的人发现当时与肖遂宁一起揭开红色幕布露出“平安银行”的时候,老理望着这几个字的眼神充满了感情,甚至“有隐隐的泪光”。
事实上,那时候,“肖、理均已经知晓了自己使命已完成、不久将离开的结局。而平安方面也早已经开始了接替者的物色。”
难逾越的文化坎
在熟悉内情的人看来,老理的离开并不意外。除了在经营银行的理念与发展战略上与平安集团的反差与分歧不断扩大外,与其他离开洋行长们一样,中西文化的巨大差异是理查德们深耕中国银行业“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从韦杰夫到辛迈豪再到理查德,多位与洋行长共事过的银行界人士都有类似的看法:由于中西方银行业经营环境不一样,洋行长们不懂中国文化,客观上使得沟通上障碍多,甚至造成南辕北辙的结果。
一位银行界人士称,以开会发言这样简单的事情为例,有洋行长参加的会议“在时间上至少要拉长一半”。而对于沟通问题,洋行长们自己也是满肚子苦水,辛迈豪在任时就对记者表示,自己每个月都要花大量的时间飞到北京与中资股东们沟通,但很多方案与决策都得不到他们的支持。
而从中国银行业开放和学习本身来说,也有一个自身不断调整与纠错的过程:从对于洋行长们的乐观预期以及甚至有些“盲目的崇拜”,到结合和针对本土国情与发展环境,再到考虑到文化融合与沟通等诸多因素,中国银行业最后回归到国际化视野下更加务实的本土化人才战略。
当然,最终选择离开的洋行长中,也有一位堪称带着满足与成就离开的特例——他就是纽曼,深发展的前董事长兼CEO,实际上由于他的高度集权,他在某种意义上“才是深发展真正的行长”。这位同样亦对中国文化一窍不通的洋行长在主政深发展3年时间内,利用他的高度集权,保持了深发展的滚滚利润增长并最终帮助幕后老板美国新桥实现了高价的完美退出。
对比他们唯一的不同在于纽曼“有权”,他的权限足以让深发展上下按照他的规则转,而其他失意离去的洋行长则没有这样的“权限”,要在不断与中方老板的沟通中实施他们的思路与战略。
理查德与中国平安的七年之痒更有着因为平安本身的特殊性,一手打理了银行业务七年的老外,亦应该积累不少关于中国市场的经验;但关键在于伴随着平安综合金融版图的扩张,以及近年来马明哲战略思路的调整,平安更加回归本土化,创新的背后是“平安在走中国金融业从来没有走过的路”,这或许注定平安在不同的阶段需要不同的人来完成不同的使命与需要。
这样想,老理在离开时或许还可以欣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