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蓝姝 肖君秀 广州、深圳报道
7月中，保监会主席助理兼财险部主任李劲夫再次调回太平保险集团，任监事长一职，其由监管身份向企业管理者身份的转变已尘埃落定。
李劲夫在财险业被称作“有效治理财险第一人”，曾力推“新政”从而令财险业迎来黄金三年。此次调离前，他刚约谈了几家大型保险公司，准备按照“病根”、“病理”开出药方，没想到，药方尚未开出，人已不在其位。
此事在财险业掀起轩然大波，《华夏时报》记者近日采访了多家财险公司负责人士，他们被担忧情绪笼罩，“大家对李劲夫整顿财险市场抱着很大希望，其也出台了有效举措并正待实施，此时却突然将他调离！”某中型财险公司总经理为此担忧重重，下一步财险市场谁来监管？怎么管？管不管得好？行业会走向何方？
险企忧虑
作为财险监管的掌门人、行业的治理高手，李劲夫在业内可谓声名震耳，其当年准确把脉、开对药方，从而推出的一系列“组合拳”使财险从亏损到盈利在行业内人人皆知，迄今仍产生影响。2008年6月，李劲夫从江苏保监局局长的位置调至保监会任财险部主任，当年8月，在其主政下推动出台《中国保监会关于进一步规范财产保险市场秩序工作方案》（即“70号文”），一场大规模整顿拉开帷幕。“70号文把市场中乱的根源找到了，如虚假费用、虚假理赔等，监管层通过狠抓财险业数据真实性，治根本、出重拳、动真格，检查的次数、处罚的次数和人数、级别前所未有，对混乱市场造成强有力的震慑，同时也恢复了财险行业发展的信心。”一保险业内人士回忆当时的情景说。
李劲夫在保监会财险部这一待就是三年，在其主导施政的严格监管之下，财险业绩可谓节节升高，2009年产险扭转亏损实现经营盈利，2010年财险实现承保盈利，2011年财险综合成本率降至95%（2008年大型财险公司远超100%）。无论财险大公司小公司，这期间都过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但在2011年7月，李被调到太平保险集团任副总经理，随着行业承保周期的波动，整个财险市场的无序竞争重新抬头。2012年9月，项俊波上任保监会主席再次将李调回，任保监会主席助理兼财险部主任，执掌财险监管帅印。财险行业又迎回“顽疾”治理专家，财险公司对此充满期待，大家都希望在监管层的带领下，乱象得到有效治理，市场重回有序状态。然而就在他抓住“病根”对症下药时，一纸调令再次将他调离。
本报记者了解到，财险恶性竞争造成的混乱市场，已经使财险绝大部分承保亏损或者接近亏损边缘，财险公司整体经营正在滑向2008年的亏损状态。“大公司带头扰乱市场，小公司被动裹挟进来。”上述保险业内人士对财险的恶性竞争如此评价。问题是这种环境之下大小公司没有谁是赢家，而是全盘皆输的惨局。此外原本拟在9月出台的车险费率改革，随着李的离去也将被无限期搁置。
一面是逐渐恶化的无序市场竞争，一面是财险监管高层突然的人事变化，原本抱有热切希望的财险公司困惑重重，“这个时候却突然发生这么大变化，甚至事先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上述中型财险公司负责人对记者表示。
对这种变化的不解还来自于财险市场的好坏与监管的连续性及效果直接相关，监管严格、整顿到位，这个市场就好；监管放松、措施不到位，市场就乱，因为该行业还处于不成熟阶段。
在财险市场恶性战争的尘土飞扬中，为何李劲夫能够将其治理得井井有条？“这是他的经历决定的，1983年进入保险行业，从保险公司基层人员做起，历经各个层级，一直做到财险公司高管，又在地方保监局、保监会都待过，横跨监管部门和市场之间，运动员和裁判长的角色他都经历了，对行业非常熟悉！”上述保险业内人士认为，李的个人性格也是能做事、会做事、敢做事的，对市场治理敢于出重拳，思路清晰、监管深入、举措到位，所以才会使财险扭亏为盈。
如今，这位“高手”再次离去，让原本有了转机的财险行业又一次陷入市场恶性竞争、盈利下滑甚至亏损的困境，刚唤起的希望又被未来发展的困惑打乱。
乱局重现
保险行业现阶段正处于周期性的底部，步履维艰的财险业显得竞争更加惨烈。长江证券金融行业研究员刘俊称，无论产险还是寿险都面临着利润率和规模增长同时下滑的困境，在行业没有重大的政策突破之前，这个局面暂时难以改善。
本报记者从财险公司了解到，始于去年下半年的财险混战，已经出现了一系列新问题，车险领域过去如虚假应收、虚假批退、系统外出单以及阴阳单等现象在70号文的严格监管下减少了，但是目前出现了诸多其他新的违规违法行为，如不真实列支中介费、虚列费用垫支、虚假电销、不真实提转责任准备金等等。非车险领域的竞争同样剧烈，某些大型商业风险的保险竞标价格甚至低至万分之一。
面对无序竞争的财险市场，保监会再次动用重拳。记者从财险公司了解到，3月，中保协召集了全体财险公司老总以及分管车险的副总，召开了“全国机动车辆保险人联席会第24次会议”，李劲夫出席会议，代表保监会阐述了新的监管思路，对准财险总公司以及高管人员重拳出击，拟将检查总公司由以往每年1-2家增加到5-6家，并对每个财险公司指定监管责任人，严查严处违规违法的公司及高管。对于虚列费用等数据不真实等问题，保监会开出的药方是“停止开展新业务、取消高管资格和对上级公司问责”等严厉措施。
5月，保监会财险部召集部分财险公司总经理召开闭门座谈会，当时监管层对财险市场的描述是“去年以来，市场上违规情况有所反弹，违规手段出现翻新，市场秩序逐渐恶化，经营结果令人堪忧”。保监会推出从严查处虚假行为、严查不执行报批报备条款费率行为、严格规范理赔行为，以及对高费用、高赔付、低费率公司和保费超百亿的大型公司进行针对性的严格监管等措施。
此两次会议，监管层把脉财险混乱的根源，监管思路也逐渐清晰，监管举措详细出台，一场财险大整治正在拉开帷幕，市场都在翘首以盼重回规范，从而过上好日子。“因为这种恶性竞争中，大家都血拼价格争抢份额，无论大公司、小公司都是受害者，最后大家都不赚钱。” 上述中型财险公司负责人认为这是全行业皆输的惨局。然而，随着这场监管战役的主导者李劲夫的调离，市场开始弥漫一种情绪，有对李本人调离的不解，更多的是对这场大整治能否继续推行，以及未来市场能否重回有序的担忧。在他们看来，李劲夫不但内行，而且敢于动真格，但在他离开之后市场治乱就很难说了。
“现在车险手续费最高都抬到了50%，非车险竞标价低至万分之一！”某财险公司深圳分公司车险部总经理向本报记者透露。各家财险公司手续费血拼不断升级，本报记者独家获悉的一份内部材料显示，4月份末，财险公司手续费报表上是9%左右，但市场真实数据为平均高达20%左右（最高者达40%左右），报表与实际相差11%左右。“如果按6000亿保费计，就有600多亿不真实列支！”今年5月，李劲夫在针对部分产险公司总经理的座谈会上如此预估。
此外，为了套取费用，营销员虚挂率高企，部分地区营销员虚挂率竟然高达70%左右！2013年一季度，财险公司咨询费、宣传费、招待费等费用科目比2011年同比分别增142%、83%、62%！
在理赔上，财险公司利益输送十分突出，车损理赔金额大增，今年一季度，商业车险案均赔款3594元，较2012年同期增5.09%，较2011年同期增18.61%，“这当中有自然的因素，如通货膨胀、配件成本、人工成本上涨等等，但有意放水提高维修价4S店占了绝大多数。” 上述深圳财险办公室管理人士透露，往往会在正常维修费上抬高50%以上。
危险的盈利线
上述中型财险公司总经理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过程中，一直紧锁双眉，对目前的混乱市场担忧不已，“2009年到2011年是盈利周期，2012年盈利下降，到现在已经出现亏损了……”
情况确是到了危急关头，因为很多财险公司都走向了亏损或者亏损的边缘。今年前4月，人保财险、太平洋财险、平安财险三家公司承保利润合计45.58亿元，占行业净利润高达168.27%，其他公司合计承保亏损达18.49亿元，可见几乎所有的中小财险公司承保都亏损或者处于亏损边缘。这些公司业绩增长乏力、资源不足，人员流动频繁，生存状况堪忧。
财险行业陷入困境，恶性竞争成为首要因素，价格战导致财险业的成本不断攀升。今年上半年，整个财险业综合成本率约96.8%，与去年上半年94.3%相较明显提高。由此可以看出，财险承保利润率从去年上半年的5.7%已降至今年上半年的3.2%，如果继续恶性竞争，综合成本率将奔向100%，也就是说财险别想盈利了，将再次回到亏损的状态。
李劲夫去年9月在保监会上任后先摸底，过了春节之后的3月就出招了，5月约谈部分财险公司，但7月调离，“没有时间和空间给他了。” 上述财险公司深圳分公司车险部总经理认为，李劲夫此次整治刚开始亮剑，就被喊下场来。
此外，车险费率市场改革，一直是大势所趋，然而随着李的离去也将被搁置。“原有望9月份推出，现在由于他职务变动肯定不可能了！”接近保监会的人士称，车险费率市场化改革将会在未来几年分步推行，而不会再是一步到位。
国金证券金融业研究员童楠曾将保险业现状比喻成“困兽之斗”，其认为财险市场好的方面是新车销售的改善，令人担心的则是车险费率市场化推进，造成财险公司以牺牲费用抢市场份额的盲目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