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江兵
先扯一点题外话。7月底参加凤凰卫视著名的吵架栏目“一虎一席谈”录制，这次要吵的话题是“利率市场化该不该加速”，栏目主编白女士私下对我说，议题太专业怕吵不起，事后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参与录制的经济学家、专家、企业家对利率市场化存在普遍的误解，对商业银行的敌视甚至民粹观点让我十分吃惊，更多的时间是科普金融常识，之前准备的文案基本没用上。既然专业人士对利率市场化都存在诸多误解，他们影响下的民众更是普遍存在误解。当然，利率市场化、人民币国际化是历史的必然，如何有序、稳健地推进是个技术活。
当前不宜全面取消存款利率上限，如果如此，必将导致存款利率飙升，导致经济进一步下滑，带动国债和企业债利率上升。
存在的误解
对利率市场化有极端的误解，也有一般认识上的误区。先看极端的误解：1，利率市场化前，商业银行在海外上市，赚取超额利润，然后把红利分给了外国投资者。这是在上述节目中一位专家的观点，此观点获得现场观众阵阵掌声。2，中国不具备利率市场化前提条件，这是2012年4月凤凰卫视同一栏目中，农业银行总行经济学家的观点，他还列举了三个不能推进的原因：央行货币政策制定必须市场化；商业银行资产负债表是健康的；宏观经济条件必须是市场化的。3，大幅度提高存款利率让国有银行倒闭一部分才能彻底实现利率市场化。
比较普遍的一般性认识上的误解主要有：1，利率市场化越快越好，最好明天早上实现；2，现在是推进利率市场化的最好时机，立即取消存款利率上限；3，存款利率越高越好，让利于储户，实现劫富济贫而不是相反；4，利率市场化后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会得到解决；5，银行“暴利”源于非利率市场化，推行利率市场化后，银行好日子会结束；6，因为存款利率过低，导致民众投资黄金、房地产等；7，利率市场化有助于推进经济发展；8，利率市场化能促进经济结构转型。
这中间很多观点来自于著名的经济学家和著名专家，获得很多民众的支持，尽管有很多观点带有明显的民粹性，而后面列举的观点来自金融机构，更是获得较为普遍认可。
必要的准备
凤凰卫视编导提供的各国利率市场化进程表显示，凡是激进推进利率市场化的国家都迅速失败收场，美国、日本等国家推进利率市场化也都用了十至二十多年的时间，中国从利率市场化的提出到现在也差不多20年了。
首先，中国已经具备推进利率市场化的条件，而事实上，货币市场、债券市场、贷款利率基本业已实现了利率市场化，存款在基准利率的基础上可以上浮10%，当农行实现改制上市后，中国主要商业银行改革基本取得成功，资产质量和盈利能力明显提高。这为利率市场化改革奠定了最重要的基础。
第二，民众可以随时参与分享银行改革的成果。那位提出银行在国内赚钱分给外国人的说法过于民粹。外国公司也有在中国香港上市的，未来海外公司也会在大陆上市，这难道是在海外赚钱让中国人分享外国公司成果？再说国有银行占股份最大的是汇金公司和财政部，银行改革获取分红最多的是国家。普通的国人要想分得银行红利很容易，购买这些银行股票就成了，获得的分红绝对超过定期存款的利息。
另外，国有银行是不可能倒闭的，这跟利率市场化无关，首先，其为国有绝对控股银行，除非国家财政破产；其次，鉴于其重要性和维持社会稳定，也是不允许其破产的。
第三，现在不具备全面放开存款利率的基本条件。6月20日，银行间拆借利率飙升到13.444%，最高成交利率为30% ，由于错配和银行体系内资金源源不断地流出，最终在银行体系内出现“钱荒”。
在此背景下，如果全面放开存款利率限制，银行高息揽储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有人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初，曾出现过高息揽储大战，存款利率高达30%，而贷款利率不可能无限提高一般在15%左右，出现存贷款利率倒挂。一些银行内部人利用这个机会套利，贷出100万，存入这家银行，一年无风险套利15万元。
第四，银行去年的高利润有特殊的背景。2009年、2010年，银行新增贷款约18万亿元，收益的年份是2011、2012年，利率市场化并不能改变这一背景。
利率市场化非万能
利率市场化并不是万能的，没有利率市场化是万万不能的。
首先，利率市场化并不会对经济发展起到大的推动作用。根据各国利率市场化改革经验，在推行初期，存款利率铁定飙升，随后逐渐回归合理水平。存款利率的飙升，最低会跟理财产品收益相当。
存款利率的上升，首先会让资金回笼到银行体系，这一方面不利于刺激居民消费、拉动内需；存款利率的上升，银行必然会提高贷款利率，从而加重企业负担，也不利于企业投资。另外，过高的存款利率，必然导致人民币大幅升值——在人民币国际化背景下；这对出口是个致命打击。所以，在推进利率市场化短期内只会拉低经济增长速度。在目前经济下滑的背景下，不宜推行。
由于存款利率飙升必然会带动国债和企业债利率上扬，最终全面为国债高利息买单，企业盈利受损。
其次，调结构不能完全依靠利率市场化。很多人想当然地认为，利率市场化后，银行会把资金投入新经济、高科技等企业。在利率市场化后，大型商业银行会更注重资金安全，而非完全是利润，大型国企、特别是央企依然是其信贷投放的首选；股份制商业银行依然会固守其零售市场和中小企业；农信社依然是农村市场。
银行投放信贷一看企业资信状况，二看还本付息能力，即便是受到调控限制，如果盈利能力强，银行依然会投放贷款，比如房地产。
第三，利率市场化解决不了中小企业融资难。如上所述，只有打击影子银行，减少银行资金流入受国家调控的过剩产能、高污染行业等，让资金回流银行，银行才会有向中小企业投放的资金保障。
对于银行向中小企业提供贷款，应该减免所得税，降低存款准备金率、适当放宽贷存比限制。这决不是利率市场化能解决的问题。
第四，中国存款利率不是低了是高了。3%的存款利率在重要经济体中属于较高的，欧美日等国家基本维持在0利率，银行不是慈善机构，没有再分配功能。那位说存款利率低而投资黄金的还真不如存款，黄金由年初的1900多美元/盎司下跌到1200多美元/盎司。至于投资房地产，也不是每个储户都能投资的。
可供选择的路径
有消息称5年以上的存款利率或将放开，这是存款利率市场化的一个标志。
首先，可以在基准利率基础上扩大上调幅度，将现有的在基准利率上调10%的基础上提高到20%或者50%，甚至更高；最终逐步实现取消存款利率上限。
其次，央行在推行存款利率市场化前，必须要下调存款准备金率，详见7月25日本报《利率市场化需要下调存款准备金率》，只有在资金宽裕的状态下，才能保持存款利率相对稳定。6月20日之后，央行不下调存款准备金率是倒逼利率市场化改革；现在或今后下调存款准备金率则是为推进存款利率市场化提供资金保障。
第三，尽快推出“存款保险”制度，“银行类金融机构破产条例”，在这两个法规推出之前，推行存款利率市场化，储户的权益很难受到保障。
第四，大额可转让存单(CD) 与5年期以上存款可先行推进利率市场化，这一方面对影子银行和银行表外业务可以起到遏制作用，另一方面可以让银行表外资金回流表内，短期内可以缓解银行体系内的缺钱问题。
利率市场化最后的难题早晚要解决，并非越快越好，准备要充分，当然，利率市场化并非万能，但决不能没有。
（本文作者为《华夏时报》总编助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