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晓薇 北京报道
“他们总是慢吞吞地给马戴上马鞍，但却在奔跑时突然加速。”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曾经在总结俄罗斯骑兵战术时这样说道。
11月25日，克林姆林宫骑兵又一次用这一战术出人意料地斩断了乌克兰“西征”的路径，中止了他们与欧盟谈判了4年之久的一项协议。
当天，乌克兰总统维克多·亚努科维奇宣布其政府将暂停与欧盟签署自由贸易和准成员国协议的准备工作。这一协议本该在4天后于立陶宛召开的欧盟与东部伙伴关系国峰会上签署。这一“暂停键”意味着，在冷战结束22年后，东欧不断西移的步伐，第一次出现地理逆转。
乌克兰政府停止与欧盟谈判的举动遭遇到了民众，尤其是年轻人的不满。他们聚集在议会前的广场上，要求政府改变决定。面对高喊着“乌克兰是欧洲国家”的民众，亚努科维奇在肯定了乌克兰欧洲属性的同时也道出了他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我们只是想要一个更适合的条件，一旦达到这个条件，我们将恢复讨论签署协议。”
亚努科维奇的这句话自然不单单是说给乌克兰民众听的，作为夹在欧盟与俄罗斯之间的“中间地带”，他希望更多的人都可以听到。
声东击西
“中间地带”，是乌克兰在俄语中的含义，这一解释也正好凸显了乌克兰独特而重要的地理位置。乌克兰以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雄踞东欧一隅，南临黑海，拥有着黑海地区最重要的战略要地——克里米亚半岛，东临俄罗斯，西靠欧洲大陆，北面与白俄罗斯接壤。通过乌克兰的水路和陆路，向西向东可以直抵中欧和俄罗斯腹地，以乌克兰为跳板，还可以成功控制地中海地区。因此，乌克兰“中间地带”的身份让其在成为“香饽饽”的同时，也不断地遭遇着东西不同力量的夹击。
声东击西，也成为了乌克兰夹缝求生的生存之道。亚努科维奇此次暂停与欧盟签署协议的决定便是对这一生存之道的再次实践。
目前乌克兰正挣扎于衰退漩涡之中。2013年第三季度，乌克兰的GDP萎缩了1.5%，银行不良贷款增加了30%，外债总额占GDP之比已经达到了77%。与此同时，乌克兰最大的贸易伙伴俄罗斯还刚刚因为食品安全等问题，暂停了从其境内进口巧克力以及部分钢铁制品。
俄罗斯手中挥舞的“贸易大棒”，造成了乌克兰外汇储备的急剧缩水。2013年乌克兰外汇储备下降了30%至206亿美元，这一额度只能维持乌克兰2-3个月的进口水平，远远低于6个月的“安全期”。为了应对财政困境，乌克兰政府刚刚对一笔108亿美元的外债做出了延期1年偿还的决定，然而以现在的经济状况，即使在2014年底归还这笔外债对于乌克兰政府来说也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必须借助外援。
对于在西征路上已经跋涉多年的乌克兰来说，IMF和欧盟自然是理想中的第一借款人。然而欧盟和IMF开出的附加条件，却让乌克兰对其帮助的诚意产生了怀疑。欧盟要求乌克兰释放因越权、贪污等罪名入狱的前总理季莫申科赴国外治疗。让最有威胁的政治对手获得自由，对于有心再战2015年总统大选的亚努科维奇来说不得不多加考量。
IMF所提出的经济改革提议，则更加让乌克兰难以接受。作为贷款条件，IMF提交给了乌克兰一份严格的改革清单，其中包括让天然气价格上涨40%、冻结工资、削减预算和降低能源补贴。“乌克兰需要深入的结构改革和汇率弹性，以及货币贬值。”IMF的一位发言人说。
IMF的这些建议虽然直指乌克兰经济的核心问题，但是激进的改革却有可能将乌克兰带入更危险的境遇。国际评级机构穆迪在今年9月，将乌克兰的长期主权信用评级调降至CAA1，即“非常危险”级。穆迪做出这一调降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乌克兰刚刚叫停的与欧盟的协定。“与欧盟签署协定，中期来看对于乌克兰的经济具有积极意义，但是鉴于他们所要求乌克兰做出的大幅度改革，则会在短期内造成负面影响。”穆迪在评级说明中写道。“正是IMF就一项财政援助方案给出的苛刻条款，成为协议被弃的‘最后一根稻草’。”乌克兰总理米克拉·阿扎罗夫说。
乌克兰在放火烧掉了他与欧盟之间的桥梁后，再一次与俄罗斯建立了逃生通道。乌克兰政府表示，他们将于12月初与俄罗斯就商讨一项合作展开对话。虽然双方政府都没有透露合作内容，但是外界普遍预计，其中将包括有金融协议，和对乌克兰至关重要的——廉价能源。
在长期愿景和近期的现实之间，乌克兰选择再次向东看，这或许标志着乌克兰在苏联解体之后“去俄罗斯化”政策的转向，但也许只是寒冷冬天的权宜之策。
加大砝码
11月29日，亚努科维奇还是出现在了立陶宛召开的欧盟与东部伙伴关系国峰会上。虽然作为此次峰会的重头戏，乌克兰与欧盟的协议签署已经被叫停，但乌克兰并不急于冷却与欧盟之间的亲密关系。“欧盟与乌克兰签署协议的大门并未完全关闭。”亚努科维奇说。
中止谈判，乌克兰也许是为了用时间换取空间，争取得到欧盟与俄罗斯更多的加码。
在亚努科维奇出现在峰会前两天，遭遇“闭门羹”的欧盟率先抛出了“胡萝卜”，宣布将制定一揽子援助乌克兰计划，其中包括准备向乌克兰提供数十亿美元的贷款，以补偿乌克兰与欧盟签署协定后造成的损失。这笔资金将来自于欧盟对于“东部伙伴关系”计划的预算。根据欧盟2014-2020年的财政规划，在未来7年，欧盟将投资170亿欧元用于该计划。“东部伙伴关系”所涵盖的6个国家：乌克兰、摩尔多瓦、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白俄罗斯正是原属于前苏联影响范围的地区。而乌克兰则是这一伙伴关系的核心国家。争取到乌克兰，对于欧盟实施“东部伙伴关系”具有重要的标志意义。
然而，欧盟加大砝码或许可以动摇乌克兰的决心，但这如果不能解决乌克兰对于俄罗斯能源的严重依赖，那么无论多重的砝码也许都难彻底斩断俄罗斯对于乌克兰的羁绊。乌克兰1年需要将近75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总量的近一半由俄罗斯供应。而前苏联时期以及苏联解体后，作为加盟共和国，俄罗斯给予乌克兰的廉价天然气，也导致了乌克兰能源价格的极度扭曲，而这种扭曲又进一步加强了乌克兰对于俄罗斯能源的依赖。天然气进口的费用几乎占据了乌克兰政府支出的55%。“没有天然气的独立，就不会有乌克兰的独立。”乌克兰前总统尤先科说。页岩气的发明，或将赋予乌克兰能源独立的机会。据乌克兰能源及煤炭工业部探测的数据显示，在乌克兰东部地区有可能蕴藏着近2万亿立方米的页岩气。仅尤佐夫斯基气田1年就可以开采出2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资金和技术的匮乏正是乌克兰目前在页岩气开采上遇到的最大瓶颈。乌克兰政府正计划与壳牌进行合作开采。如果乌克兰拥有了页岩气的开采技术，那么将在5年内摆脱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在实现能源独立之前，夹在欧盟和俄罗斯之间的乌克兰还将持续保持这种摇摆的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