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曹丹 张学光 赣州、北京报道
12月20日，指针已跨过零点，而在江西省赣州市昌九生化（600228.SH)的几间办公室里仍旧灯火通明，作为公司董事长的姚伟彪和董事会秘书张浩需要做出一个抉择——明天要不要复牌。
如果不复牌，公司眼下拿不出任何继续停牌的理由，有可能会因为违反交易规则而被交易所采取监管措施；而如果复牌，数亿的卖盘压力将带来新一轮的股价暴跌，此前因融资被套的股民多数将会因券商强制平仓而被血洗。
十几个小时前，公司刚刚召开了投资者说明会，走投无路的全国各地投资者拥堵在公司门前，情绪激愤。
身边，来自上交所的电话在不停地催促……平衡再三，姚伟彪和张浩还是将一份复牌公告发往交易所，按照交易系统的时间显示，这份公告最终在12月20日的零点50分被挂了出来。
不出意料，12月20日9点刚过，昌九生化的股价就在巨大的卖压之下一字跌停，截至当天的午盘时，仍旧挂有64万手卖单，市值超过8亿元。
无眠之夜
12月20日一大清早，张途（化名）就在酒店房间里打开电脑，9点15分，看着巨大卖压之下的盘面再次一字跌停，张途一脸绝望。
在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几名投资者，但是没有喧闹，空气似乎已经凝固，有的人在抽烟，有的人则半仰在床上闭目养神，还有几名不甘心的投资者正在给上交所打投诉电话。
中午时分，毫无胃口的他们还在商讨对策，经过激烈的讨论之后，这些已经陷入决定的投资者决定转战北京。
此前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姚伟彪和张浩都明白，在做出复牌这个决定之后，他们需要给投资者一个交代。
大概在20日凌晨1点半的时候，10多名投资者按照之前和张浩在电话中约定的地方，来到赣州市的一家高级酒店。
“我们有个资深的投资者和公司董秘有联系，那时是他接到电话的。我们也很意外。”对于姚伟彪要大半夜地约见这些投资者，他们心里也打鼓。
而当得知姚伟彪此次约见他们是想告诉他们公司要在明天复牌的时候，这些投资者瞬间感觉自己又被欺骗了：“投资者说明会的时候，他们还跟我们保证暂时不会复牌。大晚上的出个公告说要复牌，这明显是欺骗我们。”
按照姚伟彪给出的解释，此次复牌公司也是被迫的。“上交所不停地催，我们证代做报告做到晚上8点多。”
“我们跟上交所那边说，昨天中午一些投资者提出诉求，停牌能不能暂缓一下。但是他们给出的回复是，是否继续停牌的事，公司要严格按照上市规则来，目前公司这种状况自己判断是不是符合长停条件。”为了让投资者相信其所说不虚，姚伟彪给投资者播放了之前和交易所负责人的通话录音。
按照录音中所述交易所的态度是，目前证监会已经有了结论，而公司也已经完成了自查，投资者和媒体的说明会也公告完了，所有的程序都走完了，重组的事情又暂时没消息，公司也就没有什么事由不复牌了。
“当时复牌公告一直没给交易所，先把另外两个公告传了过去。”姚伟彪表示，一直到晚上11点半交易所再次打来催促电话，他们才无奈把复牌的公告提交过去。
“按照正常情况，每天的公告是要在前天的下午6点钟之前就要交到交易所的，但是他们为了等我们的公告，一直要求各大报纸留好版面等我们，一直等到12点多。要赶快传，不传要采取监管措施了。没办法，我们就把这个东西传过去了。”姚伟彪解释道。
不过，随后上交所工作人员在接受记者咨询时否认了这种说法，其称按照规定上市公司首先要主动申请复牌，“我们不会主动提出，延迟复牌或者即日复牌都是要跟我们取得联系，是昌九生化自己要提出复牌的。”
“这都是作秀，拿上交所当挡箭牌。”参与当时会见的投资者张途后悔当时没抢董秘的手机。
“当时董秘还给我们播放了部分通话录音，我们要求放整个录音，他们很生气不同意，说只放关于投资者的部分。”张途告诉记者，当时董秘和证券事务代表都在重复强调，复牌并不是公司的意思，完全是在交易所的催促之下才无奈复牌的，至于部分投资者反映的要求昌九生化股票长期停牌，公司方面紧急写了一个报告提交上交所。
面对公司的表态，投资者无可奈何，这一夜，这些投资者和公司负责人一样，都难以入眠。
“没想到还是走过场”
“本想来赣州维权可能还有点效果，没想到还是走过场。”从温州赶来的投资者林先生告诉记者，“历年的积蓄都在里面，全打水漂了。”
按照最早预定的媒体说明会开会地点是在赣州市章贡区的聚德山庄大酒店，但随后昌九生化又将会议地点临时改为五龙客家风情园。
12月19日一大清早，五龙客家风情园的多功能厅四周就开始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投资者，记者目测大约有120多人。这其中，最远的一位女性投资者来自黑龙江的齐齐哈尔，她用了整整两天一夜的时间，先乘坐汽车从齐齐哈尔到沈阳，再从沈阳坐飞机到南昌，再从南昌坐火车到赣州。
“所有的积蓄大概有四五十万元都用来买昌九生化了。”面对记者，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就是想来赣州亲眼看看事情是否还有转机。”
站在她身边的林先生，面黄肌瘦的他眼睛里布满血丝，“我们是开了12个小时的车才赶到这里。”只有小学毕业的林先生股龄有七八年了，按照他的说法，在此之前，无论是牛市还是熊市从未有一只股票失过手，“我也是看好稀土资源，才敢重仓买昌九，没想到如此结局。”
19日9点50分，在多功能厅里面的媒体说明会还未开始，场外已经乱作一团了。
被阻挡在场外的投资者要求进入场内，和公司董事长直接对话，在遭到现场工作人员的拒绝之后双方开始发生肢体冲突，多功能厅大门右下侧的玻璃碎作一地。在僵持了半个小时之后，这些投资者开始冲破之前划定的封锁线，开始朝多功能厅靠近，随后赶来的60多名保卫人员开始强制驱散投资者，再次将其驱赶到封锁线以外。
就在场外上市公司和投资者上演全武行的喧闹声中，在多功能厅内部，面对20多家媒体记者，昌九生化董事长姚伟彪的讲话已经开始。
姚伟彪的讲话长达40多分钟，他明确表态，“赣州市国资委、赣州工投、昌九集团等在国有稀土资源、资产不注入昌九生化的态度是明确、一贯的，无应披露而未披露的信息。”公司在去年12月28日发布的公告在程序上并无不妥，从市场的反应上可以看出公告不存在误导和歧义。
随后，赣州工投董事长叶扬焕和赣州市国资委主任欧阳忠也对媒体关心的问题进行了说明，“个别媒体曾经炒作‘12·28’公告中我委的复函，认为有‘做局’、‘误导’之嫌，国资委和我本人甚至市领导均遭受抨击，甚至人身攻击，我们都感到非常冤枉！”欧阳忠表示。
至于下一步公司是否会进行重组以及保壳，姚伟彪认为目前公司的股价相对较高，并不符合借壳的条件，而至于公司明年的保壳计划，其表示目前还没有成形的方案。
在选择性回答了几家媒体的问题之后，说明会收场，然而当几名高管走到多功能大厅门前时有些犹豫，面对门外上百名情绪激动的投资者，几名高管相互推让了一下，但是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走出来。
一场难以诉讼的维权
在媒体说明会之后，几名负责人与其中的10多名投资者进行了交流，但是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
站在姚伟彪面前的投资者已经濒临绝望，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公司能够继续停牌，能够等到公司发布新一轮重组信息之前，这样的话，至少此前质押给券商的股票不至于被强制平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其实昌九生化现在就一个壳，A股壳资源价值在15亿-20亿。目前昌九生化跌停后还有30亿市值，想去炒壳资源的新资金目前还不会进场，复牌后几个跌停难免。”上海一私募人士对本报记者表示。
“平仓线135%，担保比例90%，现在证券公司已经把我的账户转入平仓账户了，天天给我打电话要求加保证金。”林先生告诉记者，“买昌九生化的好多是亲戚带亲戚，朋友带朋友，再这么跌下去受不了。”
而当天在现场，已经有一名投资者以高举“遗嘱”的形式对昌九生化表示不满。
按照12月20日的交易盘面来看，卖单高达64万手，以现有股价计算，市值已经高达8个亿，这个数字已经远远高出此前被曝出的3亿多元的融资套牢盘。
按照现有股价计算，此前在30多元高位上融资建仓的股票，几乎已经悉数爆仓，因此必然面临着券商的强制平仓。
为了这一线生机，这些投资者已经想尽他们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一封封举报信被寄往证监会，但是等来的消息越来越悲观。
在此之前，经过证监会为期半个月的核查，按照证监会新闻发言人在12月6日的通报，“经初步核查，未发现昌九生化信息披露存在违法违规问题。”
而如果证监会不予立案调查以及做出昌九生化有违规的处罚结论，按照现行的法律诉讼条件，法院对于投资者的法律诉讼要求是不予立案的。
“即便法院予以立案，他们也接不下来，因为法院本身是不具备调查能力的，因此还是要依靠证监会的裁定，所以投资者即便上了法庭也赢不了官司。”知名证券维权律师宋一欣认为，目前在法律诉讼中的行政裁定前置条件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这样做可以有效地减少滥诉。
“我也仔细研究过他们的举报材料，很多诉求从法律上来看我是持保留意见的。”宋一欣告诉记者，在很早之前就有一些昌九生化的投资者向他进行法律咨询，但是宋一欣所能够给他们的建议，也只能是向行政监管部门举报。
在宋一欣看来，这起案件当中，大家不能都把矛头全都指向昌九生化，这是有失公允的，因为他们从目前来看并没有违规的问题，相反，监管部门更应该去调查那些导致投资者产生误判的信息来源，“是谁在整个过程当中导致了投资者产生误判，甚至从其中不当获利，都应该被追究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