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晓薇 北京报道
“德拉吉将会做他最擅长做的事情，他还会发出鸽派论调，坚称欧洲央行仍有许多政策工具，但暂时不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欧洲央行2014年第一次议息会议召开前一天，总部位于伦敦的咨询公司斯皮罗主权策略主管尼古拉斯·斯皮罗给出了如上预测。
1天后，1月9日，斯皮罗的预测如同“脚本”一般出现在了欧洲央行主席德拉吉的新闻发布会的讲话中。在维持欧洲央行主要再融资利率、边际贷款利率、存款利率分别保持在0.25%、0.75%和0.00%不变的同时，“利率长期处于低位”、“考虑所有可能的工具来应对意外事件”、“通胀结果变差时将采取行动”等词语也如期出现在了德拉吉的讲话中。
在分析师眼中，德拉吉——这位曾经的“超级马里奥”正在变得愈加平凡，他的货币政策也越来越容易被猜中。而导致德拉吉神秘感消失的也许正是他本人。
失效的“前瞻指引”
2013年，全球的分析师们都在学着习惯一件事情，那就是听从并听明白各大央行主席所给出的前瞻指引。为了将历史上最大的量化宽松危害降至最低，前瞻指引成为了各大央行与市场提前沟通的重要工具。
然而与美联储以明确的6%失业率和2%通胀率两大硬指标作为衡量标准的前瞻指引相比，欧洲央行的“视通胀、增长和货币环境发展调整货币政策”的前瞻指引却显得含糊不清，缺乏基本的透明度，不仅如此，在考虑到欧元区内部运行的“潜规则”后，德拉吉所首创的欧洲央行前瞻指引似乎正在“失效”。
在欧洲央行2013年11月突然发动的那次降息行动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欧元区恐陷入通缩的背景。当欧元区的通胀率跌入0.9%时，德拉吉拉响了降息的警报，然而由于各成员国对于通缩冷暖感受的不均匀，德拉吉的降息行动还是在欧元区成员国中引发了不同的意见，尤其是有着大量经常账户盈余的德国。“为了不刺激德国反常的焦虑情绪，我们暂时不会采取更大的动作。”在2013年的最后一次讲话中德拉吉说。
“德国的感受”已经成为隐藏在欧洲央行前瞻指引中的“潜台词”。
1月7日，欧洲统计局公布的最新报告显示，17个使用欧元的欧盟成员国去年12月的通胀率为0.8%，较11月触发欧洲央行降息的通胀水平还下降了0.1%。除去能源和食物的核心通胀率已经下降到了0.7%，是自有欧元以来的历史最低值。已经远远低于欧洲央行一度希望的把物价增长幅度稳定在2%左右的目标。“通缩有可能会超过欧债危机成为欧盟2014年最大的威胁。”国际经济顾问公司IHS环球透视经济学家霍华德·阿契尔说。然而，欧盟成员国内部通胀的两极分化却让欧洲央行不得不在通缩寒风吹来时，只能保持冷静。
作为欧元区成员国通胀率的“峰顶”与“峰谷”，德国与塞浦路斯的通胀率相差了3.5个百分点，当塞浦路斯在-2.3%的通胀率中瑟瑟发抖等待加衣时，德国却在他们1.2%的通胀率中自在舒服并尝试脱掉大衣。“虽然目前实施的是低利率，但是低通胀压力并不能成为随意放松货币政策的许可证，一旦通胀压力加大，必须确保在恰当的时机加息。”德国央行行长魏德曼说。
同样的冷暖差异还表现在了失业率指标上。1月8日，新出台的欧元区失业率连续7个月停留在12.1%的历史高位。作为欧盟失业率的第一和最后一名，德国与冠军西班牙26.7%的失业率之间相差了逾20个百分点。与此同时，当西班牙年轻人失业率再攀历史高峰上升至57.7%时，德国年轻人的失业率还出现了0.5%的降幅，达到7.5%。然而德国风景这边独好并不能遮盖欧元区其他成员国的颓势，1月9日，欧洲央行下调了欧元区2014年经济增长预测，由此前的增长1.1%下调至萎缩0.4%，下降幅度为1.5%。
通缩、高失业、增长下降等欧洲央行前瞻指引中“台面”上的词语已经全部出现，然而货币政策的变化却仍需等待“台面”下——“德国的感受”。
5月是窗口
德国央行行长与欧洲央行德籍执委历来被市场看做是最有资格传达“德国感受”的人。魏德曼在欧洲央行讨论降息时的数次反对票已经传达了他鹰派的立场。而有可能接替阿斯穆森成为新一任欧洲央行执委的德国央行副行长劳滕施莱格更是在新年伊始便削弱了欧洲央行中的鸽派气氛。1月3日，在获得欧盟28国财长投票认可后，劳滕施莱格曾表示，欧洲央行需要通过采取结构性改革措施从根本上解决目前困扰欧洲的问题，而“非长时间的维持低利率”。欧洲央行中的两位核心人物同时唱起的“反调”让偏好宽松的德拉吉愈加孤单。好在对于劳滕施莱格的执委任命最终投票将在9月13日举行，在那之前，空缺的位置反而有助于德拉吉“独断”。
5月欧洲议会大选则为德拉吉的“宽松”提供了另一个最好的借口和最佳的时间窗口。欧洲经济的疲态，曾经导致了欧洲政治格局的左右互换，甚至让一些极右势力再次进入政坛。而这一变化也很有可能会在欧洲议会选举中上演，目前代表极右势力的英国独立党、法国国民阵线以及荷兰自由党都有可能在欧洲议会选举中获得更多的选票。“欧洲主流政党比二战后任何时候都脆弱。”《经济学人》杂志在2014年1月封面文章《欧洲茶党》中写道，“在面对欧洲一体化遭遇障碍时欧洲领导人应该体现出应有的魄力。”在欧洲央行被鹰派“攻占”之前，在欧洲议会阵营立场转变之际，德拉吉还拥有最后的机会，发挥他的超级威力。
然而，鉴于德国在欧洲央行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欧盟内部自身运转的缺陷，欧洲央行最终可以使用的工具远远要比其宣称的少得多。
负存款利率、超长期再融资利率（VLTRO）、融资换贷款计划（FLS）和量化宽松（QE）都曾是德拉吉武器库中的常备武器，但是不同的选择将会给欧元区带来截然不同的影响。
其中，负存款利率与QE作为武器库中的重型武器，拥有巨大“杀伤力”的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后座力”，并不符合德国一贯持有的谨慎货币政策态度，加之欧元区银行体系之间的独立性和不兼容性，这使得欧洲央行难以采用将大量资金注入金融系统的方式或利用负利率政策倒逼出躺在银行账户上的闲置资金进入那些需要的地区，帮助其经济增长和提高通胀水平。据欧洲央行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2013年12月欧洲央行向私营部门提供的贷款增长年率下滑了1.8%。巴克莱资本预测，欧洲央行更倾向于使用更为温和的货币工具，例如VLTRO或是FLS。“无论使用何种工具，如果不能解决欧洲银行间传导机制不畅的问题，欧洲的货币政策都将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巴克莱资本在其报告中写道。而疏通欧洲银行间传导机制却又涉及到了欧盟所面临的另一难题——银行业联盟。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德拉吉所能掌控的范围。
在尊重德国的感受之下，在权限的范围之内，欧洲央行能做的已经十分有限，一旦市场再对其前瞻指引失去信任，那么留给德拉吉的时间已不多。“我们将用更坚定的词语来重申前瞻指引，只要有必要，将维持宽松货币政策立场，委员会已经准备好采取所有欧盟规则允许使用的工具。”德拉吉在新闻发布会进行到最后时说，然而除了“坚定”一词本身外，按兵不动的货币政策丝毫看不出德拉吉的“坚定”所在。
在美联储已经启动QE退出程式之际，继续讲述“狼来了的故事”也许才是德拉吉最为擅长做的事情。但是，这一个已经讲了快两年的故事还能坚持多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