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剧禁令与社会成本

  　　4月27日起，《生活大爆炸》、《傲骨贤妻》等多部流行美剧在几大视频网站突遭下架，相关页面显示“因为政策原因无法提供观看”。其中的具体原因至今不明，据说视频网站本身也不明所以，按照相关政策，美剧播出过程履行了被要求的程序。4月28日，有新闻爆出中央电视台为满足观众需求，决定引进《生活大爆炸》并已交影视译制机构进行译制。于是，很快有人将其与这则要播“绿色美剧”的新闻挂钩，认为里面有绵绵不断的关联。
　　  本文无意讨论美剧下架的政策原因是否涉及大尺度、暴力、吸毒等内容因素，也无意推测美剧在视频网站下架与在央视即将播出之间究竟有什么猫腻，这里想要讨论的是突然而至的行政命令与社会运行成本之间的关系，涉及可计算的社会成本与不可计算的社会成本。
　　  从可计算的社会运行成本来看，美剧下架对涉及到的视频网站而言，无疑有着非常具体的市场成本。
　　  一是视频网站购买了版权却无法播出，意味着本该具有的广告收益现在无从谈起。有文章说，《生活大爆炸》是搜狐视频独家版权，曾在搜狐视频热搜榜上排名第三，《傲骨贤妻》则由搜狐视频、优酷及腾讯视频共同拥有版权。过去几年，美剧在五大视频网站的版权销售达2亿美元。
　　  二是对高举“美剧战略”的视频网站是个战略性打击，意味着视频网站不得不在政策压力下调整战略方向。虽然张朝阳表示“我相信这几部剧的下线是个案，我相信它不代表广电总局对于美剧在中国总体策略的一个变化”，但是更多的人相信张朝阳说的是“官话”，是策略性的公司外交辞令。
　　  三是视频网站面临的流量损失与受众流失风险。按照张朝阳的说法，热衷美剧的是一个“小众精英人群”，这个人群的特点是在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观看的情况下，有财务能力和技术手段通过其他渠道实现自己的观看需求。当然不会是所有人都这么行动，但一定会有人这么行动。
　　  在可计算的市场成本之外，是不可计算的社会成本。粗略来看，它至少涉及两个方面。
　　  一方面，受众的负面心理感受。每一个对某项事物热爱的人，面对突然失去会有强烈的心理冲击。这种冲击对个人的正常生活和社会的正常运行，表面上、短时间看不出有什么不良影响，但毫无疑问是负面的个人心理感受和消极的社会心理积累，对个人与社会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事实上，这在社会的其他层面有例证可资比较。社会学的研究发现，当群体性事件发生时，有很多“利益无关者”参与了暴力色彩的行动，这些人其实与发生的具体事件没有半点关系，却在事件发生时借机发泄其在日常生活中的不满。这种不满情绪不是短时生发的，而是日积月累的，好多时候甚至找不到具体的根源，但却是在结结实实的生活中获得而积聚的。
　　  另一方面，行政部门的权力信用透支。从事后诸葛亮的时间角度倒过来推理，美剧下架似乎有章可循，比如3月19日和3月21日，广电总局办公厅在其官网连续发布了两则旧规，一是《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剧、微电影等网络视听节目管理的通知》（实际下发时间是2012年7月6日）和《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关于进一步完善网络剧、微电影等网络视听节目管理的补充通知》（实际下发时间是2014年1月2日）。外面人看不出来，局中人或许能推测出一二。但在具体时间上，除了决策者，估计无人知晓，所以，下架的命令对视频网站和美剧迷，都有点措手不及。视频网站为了持续经营，面对政策必须调整，碎了牙也得吞到肚里；普通网民可就没那么斯文了，网上的抱怨与戏谑比比皆是。据说，有美剧迷连夜上书广电总局呼吁手下留情。当然，无论美剧迷如何表达，都无法改变决策，但对于权力部门本身而言，信用和权威都有所损失。
　  　因此，从政治社会学的角度出发，美剧下架无疑增加了社会运行成本。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降低或者避免社会成本增加呢？有。很简单，规则清晰和决策透明。放大而言，这适用于各个决策领域。证监会的半夜鸡叫与广电局的美剧禁令，本质意义上是一个道理，都是在以突然决策抬高社会运行成本。这不该是社会良性运转的正常模式，其不确定性太大，往往令整个社会猝不及防，无法提前做出安排。凡是保持社会良性运转的决策模式，规则清晰度和决策透明度一定较高，整个社会对政策方向和政令走向有所预判，确定性大过不确定性。
（作者为中国传媒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