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吉的勇敢时刻

本报记者 王晓薇 北京报道

    当整个欧洲大陆正在忙于庆祝诺曼底登陆70年之际，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却下定决心将其引入一片“未知水域”。前一次登陆是为了让欧洲从一场惨痛的战争漩涡中挣脱；而此次主动下水，却是为了将欧洲从一场已经持续了6年之久的经济危机中救出。
    6月5日，德拉吉一次性向全球投资者敞开了他的武器库：实施存款负利率；准备欧洲版QE；引入4000亿欧元长期流动性。而将其存款利率降低至负的0.1%，也让该行成为了首个实施负利率的主要央行。在它之前，无论是已经陷入通缩长达十年之久的日本，还是曾经遭遇过大萧条的美国，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勇气。
    德拉吉以他的勇敢之举实践了其“不惜一切代价挽救欧元区”的承诺。然而在复杂而多元的欧洲，很多事情并不是依靠个人的勇气就可以完成的。
“公关行动”
    6月5日法兰克福时间下午一点半，欧洲央行发布了其2014年第6份央行议息声明。而这份声明也成为了欧洲央行向通缩下达的“战书”。在声明中，欧洲央行同时下调了三项主要利率：将其主要贷款利率（再融资利率）下调至0.15%的历史新低，此前，再融资利率已经连续八个月保持在0.25%；将隔夜贷款利率从0.75%削减35个基点至0.40%；将隔夜存款利率下调至负的0.1%，这也意味着欧洲央行将向商业银行存在该处的存款收取费用。新利率将从6月11日开始生效。
    对于启用前所未有的负利率工具，欧洲央行还为其准备了专门的“说明书”。“之所以向银行存款收取费用，其目的主要是为了刺激银行放出更多的贷款，在削弱欧元的同时，达到帮助提高通货膨胀的目的，而刚刚出炉的5月欧洲区通胀率为0.5%，创四年新低，远远低于欧洲央行的2%的通胀目标。”在欧洲央行给出的一份关于负利率政策的公告中写道。
    对通缩的担忧已经对欧洲经济造成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在欧洲内部，失业率居高不下，政府开始缩减预算。而在外围，欧元的不断走强，不仅使得欧元区通过进口商品价格上涨刺激通胀的算盘失算，也让欧洲的出口商品在海外市场变得更加昂贵。
    然而，这一首次启用的负利率政策能否完成欧洲央行所寄予的削弱欧元、刺激通胀的任务却似乎是一个充满悬疑和赌博的过程。
    作为一项罕见的利率政策，欧洲央行实施负利率的经验大多数来源于两个欧盟成员——瑞典和丹麦。2012年7月，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恶化，具备AAA评级的丹麦成为了投资者的避风港，丹麦克朗对欧元持续升值，为了保持丹麦克朗与欧元的固定汇率，丹麦央行决定开展存款负利率实验。在此之前瑞典也曾引入过存款负利率政策。而在欧洲央行决定投身于负利率政策行列之前，丹麦和瑞典已经结束了这项“实验”。然而实验所得出的数据却十分混乱。负利率虽然完成了货币贬值的任务，但是有效期却十分短暂。以丹麦克朗为例，美元/丹麦克朗在丹麦央行启动负利率后的三周时间内便已见顶，而美元/瑞典克朗则在一周后便触及峰值水平。而市场的反应也表明，这种“昙花一现”的贬值出现在欧元身上的时间则更为短暂。
    6月5日，在欧洲央行出台议息声明到给出实施负利率说明报告的三个小时内，欧元就完成了一轮“过山车”行情。欧元兑美元在下跌逾80点创四个月新低后，随即大举反弹，最终以上涨0.4%收盘，收于1.3654。在5月议息会议后，欧洲央行不断向外释放负利率信息，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也仅将欧元兑美元“吓跌”了1.7%。“在风险尚未确定之前，银行并不会因为需要支付0.1%的利息就改变他们的行为。”加拿大道明证券全球外汇和固定收益债券投资业务负责人斯蒂芬·科科莱斯说。
    据丹麦银行协会数据显示，在实施负利率期间，不仅没有观测到明显的银行放贷增加迹象，而且在该政策的影响之下，丹麦银行还大概承担了近5000万欧元的利息损失。与此同时，为了弥补损失。有些商业银行还通过增加新的费用和成本将这些损失转嫁给了贷款客户。
    德拉吉也曾经在公开场合表示，负存款利率对于央行来说是一片“未知水域”。如今德拉吉以身犯险，或许还有别的目的。“负利率是欧洲央行写下的一个伟大的标题，”华盛顿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欧洲问题专家雅各布·柯克加德说，“这表明为了避免通缩，欧洲央行愿意做疯狂、激进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说欧洲央行的这一公关之举是非常重要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负利率政策可能只是欧洲央行武器库中的烟雾弹。真正起作用的也许是其他的重型武器。
开火还是缴械
    在6月5日欧洲央行的“武器展”中，除负利率政策外，德拉吉还向外界出示了“结束SMP冲销”、准备欧版QE、4000亿欧元长期LTRO和购买资产支持证券（ABS）等重型武器。希望借由猛烈的炮火快速扭转战局。而这些武器的火力大小却最终取决于武器的使用方法。
    SMP计划，正是2010年5月，为了缓和因欧洲危机陷入恐慌中的市场情绪，由欧洲央行推出的证券购买计划，该计划与美联储当时所推行的QE非常类似，但唯一的区别就是为了不造成流动性骤增，在购买的同时，欧洲央行对该计划进行了冲销操作。停止对SMP购债行动冲销，将有可能为市场投放近1645亿欧元的流动性，而放弃冲销操作也让SMP计划与美联储的QE行动更为接近，只是SMP的规模远远小于真正的QE。
    在注入流动性之后，刺激银行放贷就成为了欧洲央行政策能否顺利施展的关键。为了弥补欧洲央行与成员国商业银行之间的流通渠道不畅问题，欧洲央行效仿其同行英国央行在推出4000亿欧元长期LTRO的同时，配合以ABS计划。这样可以确保商业银行在获得低息贷款之后，不是用于投资购买政府债券和住房抵押贷款，而是真正投入到以中小企业为主的私人信贷领域。
    然而，结束SMP冲销和实施LTRO所释放出的逾5000多亿欧元的流动性并不足以将欧元区这个拥有14万亿欧元经济总量的庞然大物带离危险区，“欧元区需要一个像样的、真正的与美联储和日本央行类似的QE行动。”科科莱斯说。
    但是，这正是德拉吉武器库中最难打造的武器。QE即大规模资产购买计划，目的是增加货币量，是一种人为加速通胀的最有效也最合法的选项。然而欧洲央行一直未能启动这一选项，是因为这一选择对于欧洲央行来说已经有些超出职权范围之外。由于欧元区并非是一个单一的经济体，该区域一直缺乏一个统一的可用来购买的政府债券市场。这一弊端也使得欧洲央行始终难以找出一个规模足够庞大、目标足够明确的资产进行购买，实现有效的量化宽松。
    虽然在6月5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德拉吉表示他正加强准备“购买资产支持证券”工作，但分析师们最为疑惑的是，他将购买什么？他还能买什么？
    当德拉吉彻底打开了自己的武器库的同时，他也向外界亮明了自己的底牌。这也许是欧洲央行的背水一战，但也可能是其缴械投降的开始。“我们对结构性改革的进度感到不满。对于政府而言，我们的观点是，希望政府以利于经济增长的方式来整固财政预算。”德拉吉在新闻发布会即将结束的时候说。而他未能说出的潜台词也许是“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