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晓薇 北京报道
“那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当被问及2001年因主权债务引发的经济危机时，阿根廷人圣地亚哥·麦迪娜皱起了眉头——当时她丢掉了工作，并参加了街头抗议。“我不明白为什么政府仍甘愿冒再次违约的风险，这是不负责任的，人们将受到影响。”现在的她在一个小小的报亭里卖着报纸，在她的报亭旁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最拥挤的街道。
尽管有着这样痛苦的回忆，阿根廷人仍不得不面对他们短短26年中的第三次债务违约。7月30日，虽然在逼近违约的最后一天，阿根廷政府第三次争取到了延期执行的机会，但是这种延期似乎并不能彻底解除已经拉响的阿根廷债务违约警报所带来的恐慌。
“秃鹫基金”的啄食
阿根廷此次违约的种子是在13年前播下的。正是2001年发生在阿根廷的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主权债券违约，导致了阿根廷人此后的噩梦不断。2001年，阿根廷金融危机爆发后，该国政府宣布无力偿还950亿美元的债务，适时部分对冲基金以低价购买了阿根廷大量的主权国债。其中便包括此次与阿根廷政府对簿公堂的亿万富翁保罗·辛格旗下的NML Capital Ltd.以及Aurelius Capital Management LP资产管理公司。2005年和2010年，阿根廷政府宣布了债务重组计划。按照重组方案债权人只能获得面值30%左右的偿付。而保罗·辛格所带领的对冲基金则拒绝接受阿根廷政府的重组计划，要求全额偿还历史债务。自2005年起，这些债权人就开始向美国纽约联邦法院提起诉讼，要求阿根廷履行债务合同。2012年11月，美国纽约联邦法官托马斯·格里塞裁定阿根廷政府必须向包括辛格旗下资产管理公司在内的不接受债务重组的债权人全额偿还13.3亿美元的债务。之后阿根廷政府提出上诉。其间，为了让阿根廷政府履行债务合约，2013年1月，辛格还差点扣留了在外执行任务的阿根廷海军“自由”号护卫舰。直至2014年6月30日，美国最高法院同样作出了全额偿还的裁决，阿根廷政府被逼入了技术违约的边缘。虽然美国最高法院给阿根廷政府留出了一个月的宽限期，但在多种苦衷之下，阿根廷政府表示也许将默认违约。
阿根廷政府的苦衷一共来自三个方面，首先是辛格所代表的债权人要求的全额赔偿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借债还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这些债权人手中持有的债券与票面价值相距甚远。2001年阿根廷宣布无力偿债之后，这些基金公司是以极低的折扣购买到了这些债券，据美国广播公司ABC报道称，当年这些债权人仅以40多亿美元的代价就持有了面值约为110亿美元的阿根廷债券。也正是出于这一原因，阿根廷总统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将这些债权人比喻为在2001年债务危机尸体上啄食的秃鹫，而“秃鹫基金”也成为了这些债权人的代名词。
其次，阿根廷政府无法按照判决全额偿债则是以因为担心此判决产生连带效应。根据“债权平等原则”，所有当年未接受债务重组的8%的债权人都有机会提出相同要求，由此导致的债务总额将高达150亿美元。截至今年3月末，阿根廷的外汇储备总额为293亿美元，若剔除对别国贷款、IMF贷款以及其他难以变现的资产，该国政府能动用的外汇储备仅为160亿美元左右。
最后一点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根据当年债务重组时达成的“未来权益声索条款”（RUFO），如果阿根廷政府一旦履行法院判决，所有债权人，包括8%不接受重组的和92%接受重组的，都将有资格要求阿根廷政府全额偿债，那么偿债总额将达到1200亿美元，而2005年和2010年债务重组所有协议条款也将被推翻。按照协定，RUFO将在今年12月31日到期，而辛格和他的“秃鹫基金”的此次围攻恐将彻底打消阿根廷人结束那场噩梦的希望。“这无异于让阿根廷重新回到那次前所未有的债务危机中。”HIS国家风险拉丁美洲分析师卡洛斯·凯塞多说。
阿根廷的哭泣
2001年的那次债务危机让阿根廷的经济陷入到了大萧条以来最深度的衰退中，当年阿根廷的GDP萎缩近11%，失业率升至22%，数以百万计的阿根廷中产阶级陷入了贫困。与此同时，阿根廷还出现了剧烈的政治动荡，在一周的时间里，阿根廷便更换了五任总统。人们总是想对阿根廷报以同情，但是举债度日的经济思维让这个拉丁美洲第三大经济体一直不能停止“哭泣”。长期以来举债发展的经济模式给阿根廷经济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虽然凭借石油、农产品出口阿根廷积累了大量的外汇储备，但是这些外汇储备却难以用于改善阿根廷经济结构，不得不被用来偿还外债。在2001年债务危机过后，暌违国际市场十年之久的阿根廷一直都在做着重返市场的准备，为此阿根廷政府不惜动用庞大的外汇储备来厘清其与西班牙雷普索尔石油公司的债务关系，并与巴黎俱乐部就97亿美元的债务达成偿还协议。而“秃鹫基金”的此次反攻有可能会让阿根廷政府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东流。
据英国市场研究机构Markit公司提供的数据显示，为1000万美元阿根廷债务投保五年，投资者必须预先支付440万美元，此后每年额外支付50万美元。这组数字意味着阿根廷在五年内发生债务违约的概率高达71%。在信用违约互换市场上，阿根廷政府债务是全世界保险费最高的债务之一。国际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已经将阿根廷的国债评级下调至CCC-，评级前景为负面，这是有史以来对主权国家的最低评级。
虽然外界普遍认为阿根廷债务危机不会向其它新兴市场蔓延，但是违约仍有可能对全球市场形成冲击。大宗商品市场的分析师警告称，作为全球第三大玉米和大豆出口国，债务违约则有可能会影响到阿根廷农户申请播种贷款，从而导致阿根廷的农作物减产。
违约最严重的后果还将体现在对阿根廷经济的致命打击上。目前阿根廷经济增长已经连续三个月出现下滑，据IMF预测，今年阿根廷的经济增长将为0.5%，远低于2013年的3%的经济增长。而违约则有可能进一步加剧阿根廷经济的恶化。与此同时，阿根廷的年度通胀率也正逐步逼近40%。为应对通货膨胀，阿根廷央行已经将其基准利率上调至28.8%。经济下滑和高通胀率也让阿根廷比索不堪重负。今年1月，阿根廷比索就曾出现19%的贬值，创下12年来该货币单月贬值的最高历史纪录，而这还仅是根据官方汇率得出的数据。在阿根廷黑市，目前1美元则能够兑换到12.65比索，远远低于1美元兑8.17比索的官方汇率。据IMF估算，阿根廷比索今年以来的实际贬值幅度有可能超过30%。虽然此次违约不会让阿根廷经济遭遇13年前那么严重的经济崩溃，但是却足以将阿根廷推入到一个恶性的循环当中。
2015年10月，阿根廷将进行总统大选，解开困扰在阿根廷身上的“债务桎梏”将是那些候选人通向总统宝座的必经之路。而这也是让阿根廷不再哭泣的希望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