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付刚
在俄国十九世纪著名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代表作《罪与罚》中，主人公拉氏认为自己是个超人，可以为所欲为。为生计所迫，他甚至制造了一起震惊全俄的凶杀案。
有着“万能神器”美誉的基金专户子公司（下称基金子公司），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也颇有拉氏的自负，但最近一段时间，这个行业有点儿风声鹤唳。
从二季度开始，证监会陆续对8家基金子公司进行专项现场检查。此后，对万家共赢、金元百利、华宸未来3家采取了责令整改、暂不受理业务备案的监管措施，同时，暂停管理失责的母公司业务申请。
近一个月，证监会等部门更多次密集在北京、郑州等地召集基金子公司人员座谈，不断提及风险和“政策红线”。
处在“黑压压”的大市中，国泰元鑫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梁之平的状态却是“从容、优雅”。他最想表达的一个词是：回归本源。他的期待则是：不盲目拼规模，不以博制度红利为驱动力，真正关注于产品的质量，提升专业技能，也就是巴菲特所称的企业“护城河”。
从规定动作到自由航行
“忙忙叨叨没问题，但内心要从容、优雅，这才是金融行业的高境界。”在金融行业20多年的梁之平，这样总结他最近一年多的悟道。
梁之平此前为业内所熟知是因其担任国泰基金副总经理之职。实际上，他也是基金行业最早一批从业人员，1999年加入大成基金，先后管理过运营、市场、投资等五个部门，2008年至国泰基金任副总经理，服务5年后，去年3月5日离开副总经理岗位，担任国泰基金子公司——国泰元鑫专职总经理。
基金子公司发端于2012年11月1日《基金子公司管理办法》的出台。“对大部分公募基金人而言，进入子公司后都成了‘新人’。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完全把控一家公司的运行，必须有清晰的战略选择。”梁之平如此解读他筹备国泰元鑫时的想法。
在国泰元鑫刚成立时，证监会有关领导到公司调研时曾问起梁之平，是否有不同于公募基金的感受，梁向记者回忆起当时他的回答——以前在公募基金是在规定泳道中做规定动作，只是比谁游得快；在基金子公司，就像在大海中航行，四面都可以走，往哪边都行。
梁之平对此的解读是，基金子公司产品审批采用报备制，又是在信托法框架下，产品的学名是“专项客户资产计划”，其投资范围非常大，可以投资未上市交易的股权、债券和其他财产权。这里所谓的“其他财产权”，意味着“什么东西基金子公司都可以投”。
正是这种业务的灵活性，使得基金子公司逐渐被市场誉为“万能神器”。“万能神器”的推动力更在基金子公司发展过程中凸显。从第一批基金子公司正式设立至今年7月底，中国基金业协会数据显示，不到两年，69家基金子公司成立了6469只产品，规模总计2.29万亿元。
这个速度远超大部分人士预期，整个公募基金行业发展16年，至今也不过3.82万亿元。梁之平风趣地预计，“到今年底，儿子就会和爸爸差不多大了。”
但他也向记者透露，最近证监会提及基金子公司是“万能神器”时，背后还藏有一句话：无所不能，也就说明风险无处不在。
万恶之源：拼规模
记者了解到，最近两个月，监管部门针对基金子公司业务召开的会议很密集，同时还频繁到基金子公司进行现场检查，对象主要是规模较大或有投资者投诉的子公司。
今年以来，基金子公司风险开始不断暴露，目前已有4家产品出现付息逾期等情况。从基金子公司介入时间看，这些项目基本上在去年6月至11月，这也是基金子公司最“黄金”的一段时间：供需两旺、监管也比较松。
在梁看来，目前出现问题多是一年和一年半期限的项目，而大部分项目则是两年期，这也意味着，很多通道业务的引爆点或会在明年6月之后。
“如果行业继续恶化，那可能回到老路上，比如和资本金挂钩，控制杆杠率，那整个行业就可能失去活力了。”
相较而言，梁之平比同行更从容些，这是因为他没有选择监管套利的类信托通道业务作为国泰元鑫的主攻方向。“当时我就认为监管套利的时代已经过去，而且多年经验也告诉自己，监管套利最后也得不到好处，除非你真有一个好‘爹’。”
梁之平指出，银行系基金子公司现阶段将通道业务作为主要发展方向，主要是满足银行需要，“左口袋放右口袋”，但其他公司没有一个好“爹”就想去套利，自然易累积风险。
记者注意到，民生银行今年中报透露，“60后”民生加银基金凭借近3300亿元非公募业务盈利1.09亿元；兴业银行中报数据也显示，成立仅一年多的“80后”兴业基金，上半年豪赚4029万元，其非公募资产规模已超过500亿元。
非银行系的万家基金上半年净利润达到3042.62万元，规模超500亿元的子公司业务无疑是最大的功臣，但规模扩张的同时，风险也不可避免有所暴露，万家基金子公司成为目前被证监会勒令整改的公司之一。
梁之平认为，目前的大部分通道业务本质上就是银行的信贷业务，可能三五年后就会消亡，在其他国家很少有专门的金融机构来做通道业务，这是源自中国独特的金融管制，今后随着利率市场化和银行业改革，这一块业务慢慢都会回到银行中。
据他了解，目前基金子公司通道业务有三种情况可以拿到项目：价格战，别人收千分之一，你收万分之一的费用甚至不收费；给相关方提取居间费用（很容易陷入商业贿赂）；项目本身有问题，背后有很多“坑”等着你去填。
但几乎所有基金子公司都选择凭借通道业务来冲规模，这实际上是整个行业业绩考核和激励机制方面的缺陷导致。
提起拼规模，从公募基金转任而来的梁之平自然感慨颇多。他直言，拼规模就是公募基金和基金子公司行业的万恶之源。
梁之平前几年去美国考察时，曾拜访PIMCO、富达等美国基金公司，问及他们的规模考核，回答是在美国或欧洲从没听说一家资产管理公司是用规模来考核的。
但在国内公募基金行业，不少公司考核指标是规模每年递增一名，N年内挤进前十。梁之平向记者直言，这可能有些可笑，但却几乎是全行业的一致行为，简单拼规模走外延式增长，导致母公司治理结构不健全，基金子公司就更容易出问题，其中中小型公司的子公司问题则更为集中一些。
“因为中小型基金公司更着急。母公司多年不盈利，管理团队压力特别大，好不容易有基金子公司这一个可能生‘金蛋’的机会那还不着力整一把，这是一个普遍心态。”
整个基金子公司行业的着急心态造成很多风险控制措施形同虚设，比如一些子公司每天都在开项目审核会，每次会议审核3到5个项目，如此高频率扩张远远超越了基金子公司的管理能力。
梁之平透露，国泰元鑫团队现在有40多人，正常审核是一周一次，每次只审核一两个项目。
此外，梁之平还指出，行业中还出现了奖励方法过于激进、过于短期的倾向，这易造成“一锤子”买卖，使得做项目的方式、角度、专业判断、风控都易出现偏差。
无需着急而走形
梁之平坦陈，基金子公司“万能神器”的特性，使得作为公司总经理在做取舍时很难。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他现在给自己的定位也慢慢成形：针对高端客户群的“精品投行+财富管理整体解决方案提供商”；产品线聚焦在私募债权融资类业务、并购基金业务、绝对收益投资理财业务三个方面。
在他看来，基金子公司面对的市场规模有40万亿元，因此，不要着急，更不要担心不能生存下来。
梁之平认为，基金子公司是一个人力资本为核心的产业，每位员工的专业性、创造性将决定公司的未来，让公司自下而上地释放产能和生命力是管理层追求的目标。他透露，国泰元鑫目前构建了事业部制为核心的公司运行机制，而未来的目标是，构建“合伙人制+事业部制”的运行结构。
“全世界以人力资本为主的行业，包括媒体行业基本上都是这种自下而上的运行结构，尤其是80后、90后的人群，大家是自发、自愿在奉献自己的才能，而不是领导拿鞭子驱赶前行。”梁之平如是说。
最近许多“新新人类”跟梁之平交流时，都反复问到他对互联网金融的看法，如果他稍流露出对当下某些当红的“淘”类、“宝”类有所批评时，都会马上被开导一番，要他放开成见，积极去拥抱一个“新世界”。
“毫无疑问，从社会进步角度看，我会百分之百支持互联网技术在社会发展，尤其是在金融业发展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我还是反对不正确却被盲目推崇的商业模式，尤其是其实质上仍然是监管套利。”
人物简介
梁之平 硕士，70后生人。曾任国泰君安证券国际业务部研究部经理，大成基金运营部总监、市场部总监兼客户服务中心总监、委托投资部总监。2008年3月，加入国泰基金，任总经理助理兼财富管理中心总经理，2010年4月至2013年3月任公司副总经理。2013年5月起，任国泰元鑫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