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时报记者 王晓薇 特约记者 阿廖沙 北京、莫斯科报道
最近几个月来，居住在莫斯科城市北部米哈伊洛夫大街的塔基亚娜·柳德米拉已经习惯于放弃距离其居所只有300米的一家菜市场，转而选择与其相距约30分钟车程的一座大型超市购物。
这家由红色围墙圈起来的超市名为Mgnit。柳德米拉之所以舍近求远，只因为这家超市是莫斯科最著名的折扣超市——“全市最低价”，是这个超市长久以来的广告语。尽管如此，在这个超市购物时柳德米拉的心情还是渐渐变得越来越忐忑。“当我看到一块一公斤的奶酪已经卖到了240卢布（约合人民币60元），一袋600克左右的火腿肠已经卖到了160卢布（约合人民币20元）的时候，我感到了一丝担忧，然而当我察觉到生鲜柜台前销售的凤尾鱼如今包裹的是葵花油而不是橄榄油时，我真的惊呆了，这说明进口商品正在离我们越来越远。”柳德米拉说。
与柳德米拉同时感觉到吃惊的还有距离这家超市仅一个街口的外汇自由兑换点的老板伊万·波波夫。
近十天以来，他所经营的外汇兑换点，卢布对美元、卢布对欧元的汇率下跌了近3%，“我每调整一次显示器，都感觉这不太真实。”波波夫所指的正是高悬在他兑换点门面上方显示着汇率兑换价格的指示牌。
指示牌上不停闪烁的红色数字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卢布最近“跌跌不休”的走势，似乎还象征着因乌克兰危机而陷入西方制裁漩涡中的俄罗斯经济警报已经频频作响。
卢布进入“50”时代
10月13日下午6点，波波夫有些紧张地将门口显示器上卢布对欧元的比值调整为51.2∶1，将卢布对美元的比值调整为40.3∶1。之所以感觉到紧张，是因为这一汇率是他经营外汇兑换点6年以来卢布与这两种外汇比值的最低汇率。而这也是有记录以来，卢布对主要货币的最低汇率。这一汇率距离当天早上波波夫开始营业时的卢布对欧元、卢布对美元汇率分别下跌了0.9%与0.3%。“当我将卢布对欧元的汇率变为50开头时，我的确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对于兑换点来说，汇率波动越大，我们也许更容易获利，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比值，我还是想知道我们的国家究竟怎么了？”波波夫说。
其实，比波波夫更为紧张，有更多疑问的大有人在。当天，在俄罗斯国家杜马，俄罗斯中央银行行长伊万娜·纳比乌琳娜向议员们汇报了近一个月以来俄罗斯央行干预汇市的行动。纳比乌琳娜承认在过去10天中，俄罗斯央行大约花费了近60亿美元外汇储备试图提振卢布的价值，但是13日卢布的走势无疑宣告了这种干预的失败。过去7天以来卢布下跌了近2.3%，这也是卢布自2013年8月1日那次出现9天连跌以来最长的一次下跌周期。“我希望强调，我们不会完全退出外汇市场，或者可以换种说法，我们正在改变，改变我们参与外汇市场的形式。我们将继续干预，但只在卢布贬值对金融稳定性形成风险时。”纳比乌琳娜说。俄罗斯央行并不愿意在投资者大规模抛售卢布的情况下，无止境地救市。10月13日卢布兑一揽子货币汇率下跌了0.6%。虽然当天普京下达了让俄罗斯军队从俄乌边境撤离的命令，但这也并未能阻止卢布的下跌势头。“现在驱动卢布的主要力量是石油价格。” 荷兰国际集团俄罗斯问题首席经济学家德米特里·波列沃夫在邮件中写道。10月14日，美国纽交所11月原油期货价格以4.55%的跌幅收于81.84美元每桶，创下2012年6月以来最低收盘位，而伦敦布伦特原油价格也跌至近4年来最低水平。石油和天然气对于俄罗斯经济增长的贡献也萎缩为近一半。
今年以来卢布贬值幅度已经达到了18%，为了挽救卢布的颓势俄罗斯央行已经消耗了近550亿美元外汇储备。然而当卢布对欧元进入“50时代”的关键时刻，俄罗斯央行选择放手却是因为它还肩负着另外更加重要的任务。
触发“安全气囊”
今年8月作为西方对俄罗斯金融制裁的回应，俄罗斯禁止从这些国家进口一系列食品。而这一禁令却对俄罗斯央行已经苦心经营了3年之久的防通胀计划带来了沉重打击。自实施食品禁令之后，9月通货膨胀率由8月的7.6%上升至8%。远远高于俄罗斯央行所设定的通胀率5%的上限。其中9月肉类和家禽价格较上年同期上涨16.8%,而鱼和海鲜价格上涨14.1%。仅在10月6日当周，黄瓜价格就上涨了7.6%。
通胀前景导致市场普遍预期俄罗斯央行在今年之内还会加息100个基点，如果预期实现，这将是俄罗斯央行今年内的第四次加息。10月31日，俄罗斯央行将召开货币会议。
但让俄罗斯央行对加息举棋不定的却是俄罗斯的经济增长。IMF预计俄罗斯今年GDP增长将不会超过0.5%较去年的1.2%下降超过一半。而在2000年至2008年之间俄罗斯GDP平均增长率则为7%。通胀高企，经济增长放缓，俄罗斯经济正在又一次逼近滞涨边缘。
为了让经济平稳着陆，俄罗斯政府正在计划开启其已经“珍藏”了近十年的“安全气囊”。
10月14日俄罗斯财政部第一副部长塔季扬娜·涅斯捷连科表示，2015-2017年可能会从俄罗斯联邦储备基金中支出约1.5万亿卢布，用于俄联邦政府预算融资。这几乎是储备基金总额的一半。
储备基金与福利基金是俄罗斯政府主权财富基金的两大重要组成部分，其资金主要来源于过去十年间俄罗斯石油销售的利润。此前，俄罗斯动用储备基金只是为了提早归还所欠外国债务，节约利息。而如此动用这笔基金则是为创立一只危机救助基金，从而救助因制裁而受到影响的俄罗斯重要企业。储备基金曾被普京称之为俄罗斯经济的“安全气囊”。对于何时启用这一“安全气囊”，普京一直十分谨慎。而如今全球经济低迷增长所带来的低油价让俄罗斯政府不得不面对现实。在考虑动用储备基金的同时，俄罗斯还暂停了从联邦预算中向福利基金拨划资金的行动。这已经是俄罗斯政府连续第二年没有向福利基金注资。这一举动将在2015年节省3090亿卢布，这笔资金也将被划归危机救助基金。
然而，启动“安全气囊”的决定却在俄罗斯政府内部引发了激烈的讨论。据知情的5名官员向彭博社透露，一派官员开始担忧制裁会让俄罗斯与世界更加疏远，但另一派以俄罗斯石油巨头Rosneft首席执行官谢钦为代表的人士则更倾向于加强国家对经济的控制。今年8月因不同意俄罗斯政府停止向福利基金继续转移支付，俄罗斯经济部副部长谢尔盖·别列亚科夫已经提出了辞职，“我请求大家原谅我们不得不做愚蠢的事情。”在其个人Facebook上别列亚科夫写道。
政府内的派别分歧也同时投射在了民间，一方面普京的支持率达到了86%的历史新高，然而另一方面他在企业家和社会精英中的非议也在日益增多。尤其是在9月13日，因涉嫌洗钱，俄罗斯“系统”金融股份公司董事长叶夫图申科夫被软禁后。10月13日，掌控有俄罗斯三分之二经济命脉的俄罗斯联邦的实业家和企业家(RSPP)联合会负责人阿列克桑德拉·希叔纳表示，他已经就叶夫图申科夫被软禁致信普京。“我们不试图向总统或是舆论证明 ，他是一个天使，或是是否有罪。我们只是认为在审判之前，目前的羁押形式过于严厉。”希叔纳在接受俄罗斯国家电视台采访时说。而俄罗斯经济发展部部长阿列克谢·乌柳卡耶夫也认为，这一“软禁”行为将会为俄罗斯投资环境增加额外风险。该部门预计，2014年俄罗斯资本外逃规模有可能达到1200亿美元。
目前唯一能给俄罗斯带来好消息的就是，G20集团财长已经开始就是否放松对俄罗斯的制裁进行讨论，而在缺席了G8峰会之后，普京也将如期参加在澳大利亚举行的G20首脑峰会。但在此届峰会上普京也许还会遭到来自东道主——澳大利亚总理阿博特的“抱摔”挑战。身为黑带选手，普京也许可以轻易摔倒阿博特，但是凭借孤身奋战，俄罗斯却无法走出经济下滑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