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吴小曼 北京报道
2011年龚古尔奖作品《法兰西兵法》中文版出版,在月初举行的“新书沙龙”会上,该书中文翻译余中先先生与另一位翻译大家郭宏安在言几又书店就这本书的内容与法国文学展开了讨论并接受了媒体采访。
《法兰西兵法》以史诗风格还原了战争年代,同时也以独特的视角书写了现代史。一位里昂郊区青年脱离正常的布尔乔亚生活,租着小房子,以散发广告单页勉强为生。在人生最低谷,他遇到一个特别的老兵画家萨拉尼翁,被他的水墨画所呈现的独特世界和意境打动。于是,他跟随萨拉尼翁学画,而萨拉尼翁则向他讲述自己的故事,带他走进二战、越南战争和阿尔尼利亚战争等,并揭示出战争对人心灵的影响与破坏。
战争与战争艺术
《华夏时报》:《法兰西兵法》像是一部讲战争技法的书,你是直译还是借用了中国的《孙子兵法》?
余中先:说到战争艺术,我们讲的就是《孙子兵法》,去谈论战争艺术,这个直译是战争艺术,更直译是法兰西战争艺术,我不知道有更好的译法。
如果说法国人怎么打仗,这两天大家知道的法兰西《查理周刊》发生的暴行,他们面临的临战状态,跟战争稍微有点关系,但又很不一样,有时间我会详细谈。
《华夏时报》:书中提到主人公跟一个老兵学习水墨画,里面也提到了《孙子兵法》的一些内容,还有法国当前的局势,书中老兵是不是受到了中国哲学的影响?
余中先:这本书有两个人物,一个是年轻人,一个是老兵,年轻人是叙述者,跟老兵认识后谈到了对于法国当前的局势、形势,政治、经济的看法,讲了他的故事,小说是单双章节,用我们的话说它逢单是阐述社会生活,逢双是讲述故事,即如何在越南打仗等,它是交叉着来。说到兵法,书中老兵在中学时候碰到一个从中国来的哲学家,这个哲学家给他们讲孔孟,其中就讲到了《孙子兵法》,《孙子兵法》其中就有春秋战国时期的吴国怎么训练宫廷中的嫔妃打仗,如果能够把宫廷中嫔妃训练成训练有素的战士是相当好的,如果训练不好就要砍头,我把这一段翻出来觉得挺有趣。
《华夏时报》: 书中也涉及一个评论家对法国霸权沦落的反思,而法国是一个精英社会,在精英之外全部的基础教育做得很不好,这是不是造成法国社会起伏比较大的原因?
余中先:书中老兵名萨拉尼翁,他回忆自己小时候,他父亲是开店的,他在上学的时候碰到过战争,这个战争只是拉丁文课里的凯撒的《高卢战记》,谁也不知道,包括后来的戴高乐都是历史的叙述,如同罗马元老院的那些人通过决议给皇帝,其实这个和后来的战争也有点相像,戴高乐同时做军人、政治家、文学家,体现出了军人、政治家、文学家的形象,这是大人物所谓的战争给人的印象,事实上战争是建立在很多人的死亡上,这是不同视角投射于社会个人的感知和认识,也会造成不同的社会分层。
战争的威胁
《华夏时报》:感觉大规模的冲突不太可能发生了,但局部战争或者说种族冲突还存在,这也是法国作家和知识分子内心的隐忧。
余中先:当今法国社会还可能有一种威胁,这个跟这本书有关系,这本书讲到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它用了一个古希腊的例子。另外还有一个军事行动,在目前有可能的军事行动,就是种族之间的冲突有可能导致战争,他说内战、种族战争、沙场、身体的特征面貌,任何的兵法全在于对人的虐待,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学法文,这使人想起兵法本身对敌人的身体的外部特征的一个鉴别,使劲地压服他,虐待他,我不知道这么说大家清楚不清楚,比如说我们抗日战争,日本兵的帽子是这样的,走路是这样的,一看就是日本兵;现在参加海湾战争对手可能是这样的兵,他的体貌特征,阿拉伯人,一看很危险的,有些不应该成为敌人的人成为了敌人,互相不尊重,当然更大的威胁是一些狂热的恐怖主义。
比如说特洛伊战争有没有结束,其标志并不是特洛伊王子被杀,他的夫人做了俘虏,他的孩子被从城墙上扔下来了,不是这样,从伊利亚特到奥德赛再到犹利西斯,把一个滑溜溜的桨搭在肩上,大家问他从何处来,当然这是一种象征性的东西,铁锹农具不是直接杀人用的,是出发的东西,当所有的人全部忘记了,主人公说长达二十年的战争的时候,我们才能重新思考这个问题,战争什么时候结束。现在说个话还很早,所以战争还可以成为文学中的话题。
《华夏时报》:书中一些细节非常震撼。比如说作者提到了越南战场上,有纳粹老兵作为雇佣兵在越南打仗;提到了萨拉尼翁,他的舅舅也是这样子,这辈子除了打仗不会干别的,他只会带着小小的行李到处打仗,感觉在那个时代打仗已是生活常态。
余中先:任何一个社会从战争走向和平都会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无法融入和平社会,比如说从阿尔及利亚战争回来,回到一个村庄,如果这个村庄是左派或者是右派为多的,对阿尔及利亚战争看法不同,周围有很多北非来的移民,又不同。这就可能导致打仗的人无法适应正常生活,而只好从战争中寻求认同。
《华夏时报》:法国人非常善于反思战争,中国的战争文学目前还没有类似的东西,这是为什么?
余中先:怎么批评自己的先辈浴血奋战?从什么角度,要看时机,批评多了,老军人会说,是我们打下的江山。当然中国的军事文学还是有一点发展,比如说讲到参战的人当中并不一定是战士,或者是战士的未婚妻,他们的老母亲,具有博大的胸怀,比如战争中最受苦受难付出最多的并不是在沙场上的人,是一些老奶奶,战争是世界上发生冲突的最普遍的行为,在这个冲突中最主要的人民或者是群众最基本的概念观念是一样的、是活下来,怎么避免死亡,挂念亲人,然后再进行各种层次的思考,当然文人有文人的思考,劳动者有劳动者的思考,都不一样。
《华夏时报》:这是普通人对战争的反思,书中也提到反讽的意味,关于战争他们有什么具体的思考?
郭宏安:所谓战争艺术法国人的理解是一种谋略,兵之道,谋什么?《孙子兵法》里,咱们说的三十六计,这都是打仗的用法,现在商界里也有人用《孙子兵法》琢磨人,这个本身档次不是最高的,不战而屈人上上也,谋略是下策了,所以兵法有些的确不是特别宏大,所以里头的讽刺肯定有。
文学的标准
《华夏时报》: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法国作家莫迪亚诺,他的作品是回归心灵,这也是法国20世纪以来的文学主流,这次《法兰西兵法》似乎是一种例外,它是一种宏大叙事,是不是意味着龚古尔奖的评选标准会发生变化?
余中先:据我的理解,法国20世纪本身也是在世界上引领了一个潮流,即先锋,avant-garde。法国有新的流派、新的理论,四个字,“标新立异”,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作家都是这样。罗伯格里耶、塞利纳是这样的,我们的研究者或者说所谓的专家关注得比较多的是这类作家。
其实每部好的作品都有特殊的东西在里面,我们很难说他的作品特殊在哪里。每年出来新的作品有很多,这些评委读了很多书,他们对当今的文坛有了解,有独特的看法,他们认为今年出来就给它一个奖,是不是明年还这么做,我认为不一定。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因为我们也是在猜别人,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们也不知道,去年是关于一战的《天上说再见》,今年是《不要哭》,跟二战有关,诺贝尔奖也是这样,是不是认可法国文学,也不一定,为什么给莫言,因素也很多,为什么没给村上春树,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