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晓斌 北京报道
高通反垄断案终于靴子落地，但这场博弈胜负依然扑朔迷离。
60亿规模罚单，创下了发改委执法尤其是对跨国企业调查的新纪录，同时，针对中国手机厂商的专利征收基数也下调了35%，这无疑是一个胜利。但另一方面，高通在专利费用率和整机收费等核心商业模式，在此次冲击中有惊无险，备受期待的“反向授权”取消问题依然含糊不清。
“对于高通来说，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一名手机行业人士告诉记者，此次反垄断调查，最终影响结果依然需要很长时间观察，但高通专利模式没有受到伤害，只能说做了些“微调”。
不寻求任何抗辩
2月10日，发改委正式披露了“高通案”的处罚结果。
发改委官方公告显示，高通在CDMA、WCDMA和LTE等无线通信标准必要专利许可市场、基带芯片市场具有市场支配地位，该公司滥用市场地位“排除、限制竞争”。发改委责令高通停止违法行为，并按其2013年在中国境内的销售额，处以8%的罚款，合计60.88亿元人民币。
根究发改委官员透露的信息，高通需要自决定公布15日起，向中央财政缴纳此次反垄断罚金。高通方面则一反强势，采取了认罚态度。在发给本报记者的声明中，高通表示，将不寻求任何进一步的法律程序进行抗辩，不过依然强调，“对调查结果表示遗憾”。
值得注意的是，这也是发改委反垄断执法4年来，罚款规模最大的一单。
自2011年针对两家医药企业开出700万元罚单以来，发改委调查利剑先后指向面板、乳粉、酒业、黄金、汽车等多个领域，涉及多家中外知名企业，其罚单规模也从初始数百万元，一路攀升至几亿、十几亿规模。
此次高通反垄断案，则树立了一个新标杆。
高通是在中国和全球有广泛市场存在和影响力的知名跨国企业，在无线芯片和专利许可方面，拥有极其强势的话语权。此前高通虽多次遭到多国监管部门反垄断审查，但实质性落判的并不多。另一方面，在涉嫌违法企业处罚上，罚金比例也达到新高。
根据我国反垄断法规定，对滥用市场地位处罚比例为销售额1%-10%。此前，发改委对涉案企业，比如茅台、五粮液等，采用的是1%，乳粉垄断案中多采用3%、部分恶劣违法企业采用6%的比例，而此次针对高通处罚比例则使用了8%。
对于最终采用8%的比例，发改委价格监督与反垄断局局长称，罚款不是反垄断的目的，是为了释放市场竞争，“高通在反垄断中比较配合”，双方进行了28次交流，其中总裁级对话有8次。他同时表示，高通最初认为罚款有点重，但最后还是接受了处罚。
业内分析人士认为，此次针对高通发改委没有采用10%的上限，也可能是为了给后来的反垄断调查“留下足够震慑空间”。
对反向授权很模糊
尽管此次垄断案罚金落定，但在后续整改措施上却依然扑朔迷离。
根据发改委披露的信息，高通提供整改措施包括针对中国境内使用销售手机，按整机批发净售价65%收取专利费，向被许可人提供专利清单，不得对过期专利收取许可费，不要求被许可人将专利进行免费反向许可，在进行无线标准必要专利许可时，没有正当理由不得搭售非无线通信标准必要专利许可，销售基带芯片，不要求被许可人签订不合理的许可协议。
对于上述措施，发改委认为，“基本满足了发改委决定和整改要求。”
高通在声明中提及此次反垄断整改方案与发改委公布的基本一致，也确认了分离3G、4G和其他专利，提供清单等内容，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取消反向授权”等方面内容上显得含糊不清，甚至存在部分差异。
“如果作为要约一部分，高通向中国被许可人寻求反向许可，高通将和该被许可人进行诚意协商且对该等权利给予公正考虑。”高通在声明中如是表示。
高通中国方面人士也未明确确认，是否取消了反向许可。
“尽管我们最终达成的解决方案中，包含了一些让我们感到有些遗憾的方面，但是我们在中国的授权业务有了更多的确定性。”在调查结案后，高通总裁德里克·阿博利表示。
德里克·阿博利在谈及“是否取消反向授权”时也并未给予明确答复。只是表示，高通将就3G和4G必要专利向中国企业发起要约，“如果高通希望寻求被许可人反向许可，则会与其诚意协商，并公平对价。”
他还指出，针对反向许可将会与每个被许可人“单独进行协商，与过去的操作方式类似”。
多名业内分析人士也认为，此次反垄断调查，对高通长远业绩影响不大。
iSuppli中国研究总监王阳认为，此次反垄断案涉及到高通的商业模式调整，跟原来没有太大变化，甚至还是一个利好。“股价上涨说明罚金规模，也低于市场预期，属于偏利好。而且罚金属于一次性，早晚都要落定。从规模看，相比高通一年80亿美元的利润，这次罚金规模也没有动到根本东西。”
IDC高级分析师闫占孟也认为，此次反垄断案对高通影响并不太大。“这次高通只是进行了部分调整，取消了反向授权，会有一点影响，但高通最大头的，其实还是专利授权费用，并没有被触动，所以长期来看，对高通业绩影响力不大。”
未触及专利费根本
在王阳看来，虽然罚金看起来引人注目，最为根本内容还是专利费率问题。
“费率其实没有变化，差不多还是5%，这才是根本。”王阳认为，针对专利授权费问题，高通这次调整了整机收费基数，从原来整机100%调整为整机65%，也就是打了6.5折，等于对原来不太合理部分进行了纠正，“原来苹果等手机厂商，就是按照富士康出厂价，而不是苹果自身出厂价来缴纳专利费，这显然可以少缴许多。”
据王阳透露，目前国内智能手机平均下来单价大概在150美元左右，采用新的基数之后，大概每部智能手机可以少缴2.5美元左右。
在王阳看来，高通也不会轻易下调专利费率。“如果中国费率一动，高通在全球都要跟着动，到时候三星、苹果都会找上门。”同时，涉及如此重大反垄断诉讼，背后也会牵涉到各方博弈，“单单依靠高通一己之力，不太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实际上，随着此次反垄断落判，被视为高通不确定因素削减，反而修正了原来相对悲观的业绩预期。虽然2015财年整体销售预期上限依然保持280亿美元，但最低限却从原来260亿美元上调至263亿美元。如果按照非美国会计准则，每股收益低限也从原来4.75美元，上调至4.85美元。
2月9日，高通发布声明和SEC文件确认发改委案件，当日收盘，高通股价上涨了1.5%，发改委正式披露后，也就是2月10日，高通股价再度上涨3.15美元，报收70.26美元，涨幅4.69%。
相比垄断处罚效应，高通市场业务压力是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据了解，目前在三星旗舰S6中，优先采用三星自家芯片，而不是像原来那样，为了主打海外市场，规模采用高通芯片。“三星旗舰，一般生命周期内都会有4000万到5000万销售额，如果这一块没有拿住，对于高通来说影响还是比较大，尤其是销售业绩增长。”王阳表示。
除了三星变故之外，高通也面临联发科竞争压力。王阳介绍说，联发科去年LTE芯片出货只有3000万片，今年号称要作到1.5亿片，5倍增长规模，两家芯片厂商之间，竞争也日趋激烈。“为了遏制竞争对手，高通可能会下调费用。”
中国厂商的变化
作为上游龙头的高通首罚和整改，国内手机市场将有怎样变化？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中兴和华为等厂商都先后发表声明，支持发改委决定，但具体到与高通合作、未来有怎样具体影响，包括专利费和授权合作等是否进行调整等话题，相关厂商均以“话题敏感”拒绝透露。
普遍观点认为，华为和中兴等手机厂商，相对具有知识产权积累，如果高通取消了反向授权、专利不再捆绑，则对于中兴、华为等厂商来说相对利好，其专利价值凸显，甚至可能会针对其他第三方发起诉讼。
值得注意的是，2014年中市场就曾有风声，华为和中兴等厂商向其他国产手机厂商发送了律师函，不过随后两家厂商否认。
前述分析人士认为，短期之内国产手机厂商发起诉讼的可能性不大，最多会有一些试探性行动。同时，高通单独授权和解除反向许可，对其他厂商依然有很多不明朗因素。“高通商业模式其实是一个专利生态，很难从单一业务或者规则改变来评判整体利弊，单个授权和打包到底哪个方式最佳，对不同规模企业不同发展阶段，会有不同答案。”
高通另一大合作伙伴小米，目前正大力拓展海外市场，在印度市场，小米陷入了爱立信专利纠纷中，但高通业务模式对小米却有微妙庇护作用。不过，对于高通受罚整改一事，小米表示不予置评。
除了专利纠纷外，价格战和智能机价格下调也是市场期待动向之一。
“这次高通受罚，对于最终消费市场价格影响不会太大。”王阳表示，具体到授权费用降低，平均单款也就是2-3美元的规模，对这部分结余，厂商可能留下来作为利润，用作研发、设计等。“热衷价格战的厂商，有可能会投入拿来打价格战。”
“现在大家都在向中高端发力，实际上对价格战也没有那么热衷了。”闫占孟认为，未来如果发生价格战，更多也是因为市场业务层面，与本次案件并无直接联系。
在他看来，此次专利授权基数下调，能够带来成本降低，更多是针对整个行业，同时，反向授权专利取消之后，对于其他厂商创新会有激励和帮助作用。单个企业是否能够从此次反垄断中具体获益，目前并不明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