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吴小曼 北京报道
短发、红唇、黑衣、皮裙,铆钉背包,从她率直的话语与装扮依然可以看到“先锋艺术家”与美国范的影子,而不是一个已到中年,略显疲态与平和的母亲。
崔龄燕华语新片《简单·爱》将于7月3日在全国各大院线上映,这是她在大陆拍摄的首部华语故事片,也是她的一次转型,从先锋艺术影片向都市浪漫喜剧转型,不了解她的人觉得她在顺应大陆电影市场,而在她看来,她一直在延续“女性主义”的表达视角,不过是从更内在的个人表达向更具有社会外延的亲情、友情转变,它们内在的生命却是一致的,崔龄燕诉说的依然是女人的情感困惑、婚姻实质与现实冲突,只是空间由加拿大、纽约向中国大陆发生了变化,她镜头下的女性都是处在社会剧烈变化中,个人的抉择与性爱悲欢,即使是《简单·爱》这一出浪漫喜剧,虽像“都市童话”,其背后却是苦涩的。
上周五,崔龄燕就她的新片与表达视角的变化与记者做了深度交流,并流露出她在中国极度商业化与审片制度下的妥协与无奈,有时必须要用技巧去突破天花板,将现实镶嵌在奇幻故事中。
都市浪漫童话
《华夏时报》:《简单·爱》是你在大陆拍的首部华语故事片,这几天海报都在宣传主演许韶洋,感觉像是一部单纯的“都市浪漫爱情剧”,一个单亲妈妈爱上歌迷,最后在孩子的撮合下成就“百年之好”,像是特意为90后影迷打造的“都市言情童话”?
崔龄燕:你说是“言情童话”也对,毕竟这样的爱情不太可能,一个离异的单亲妈妈最后嫁给自己的“偶像”?但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故事不是没有,比如像齐秦、刘德华娶的就是自己的歌迷。但这样的故事的确是个例不具普遍性,所以你也可以说它是“都市爱情童话”,但我想表达的不仅仅是如宣传所说的单纯的爱情,更多的还是亲情,这是一个关于北漂的单亲母亲和她的小女儿在北京寻梦、寻爱的故事。
《华夏时报》:北漂、离异、单亲都是目前较热的社会话题,你写这个剧本是不是受中国社会现实影响或者影射现实?
崔龄燕:我写这个故事最早是用英语写的。之前,我也是个单身母亲,由于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照顾 8岁的女儿,就给她买了很多歌舞片,让她解闷、消磨时间。突然,有一天,女儿跟我说,她爱上了好莱坞影星、歌舞片之王约翰·特拉沃尔塔,她一定要他当她的爸爸。我当时很惊讶,就问李安,他说很对呀!其实孩子的想法很简单,她就觉得有一个妈妈就该有一个爸爸。而我感到非常内疚和感慨,就写了这个剧本:一个母亲如何满足女儿的梦想,为她找一个爸爸,而当时的故事发生在纽约,后来我把这个故事移植到了中国大陆。
这个故事的背景也发生了变化,中文版的母亲与前夫都是舞蹈演员,两人为了寻梦来到北京,后来他们发现怀孕了,丈夫为了事业不愿意生下孩子,女人却要生下孩子,最后两人只好离婚。母亲每天亲吻墙上的偶像,小女孩以为是自己的父亲就告诉学校老师,最后在为了圆女儿梦想的情况下,母亲就为女儿去努力寻找这个偶像,后来居然发现这个昔日台湾偶像成了过气明星,在情感打击下也只身带着儿子在大陆生活,最后假戏真做,这个昔日歌星完成了母女的愿望。
现实生活的情感往往充满遗憾
《华夏时报》:“相信爱情”是这部影片的主题,其实完全可以看出你自己生活的影子,你与前夫曾是事业上的搭档,是否也经历过类似的情感挣扎,目前还相信爱情吗?
崔龄燕:相爱容易,就如《简单·爱》里所说,相爱是很简单的事,但牵手并不容易,尤其是婚姻生活更需要理性,但我们年轻时不懂,大多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与前夫张旗是在书店里认识,两人彼此吸引,然后就在一起了。相爱就这么简单,80年代我们是很先锋、叛逆的一代,当时觉得离父母越远越好,要去外面闯荡,然后我们到了加拿大。张旗很有才华,他很能说,但他英语不好,这就导致交流上的障碍,后来他就回国了。还有一点就是他希望在电影里表达他的哲学思想,而我更想讲故事。囿于图像的局限,很多思想其实是难以通过影像手段去再现的。而且他的思想总是超越于时代若干年,现今是一个好的机会可以有机会去表达他的思想、想法时,他又离开了这个世界。
《华夏时报》:《落鸟》是你们合作的首部获奖影片,很多人难以理解你的转变,从一个先锋导演向“都市浪漫喜剧”转变,但里面还是能看到你内在的逻辑。
崔龄燕:《落鸟》是我与张旗合作的首部故事片,我以前一直在拍艺术短片,而我在加拿大学的也是艺术电影。《落鸟》反映的是移民故事,其实与我们当时处境,还有与很多留学生的生活有关,而性又是表达人性最直接的方式,所以该片获得很多好评。它其实也是女性视角,而我一直觉得女性,尤其是当时中国女性她们的地位很低,所以内心里有很多不平要表达。
《简单·爱》讲述的其实是亲情,她们同样是“移民”,只不多前者是从北京到纽约,后者是从小地方到北京,在这个过程中,当人的处境发生变化,情感、婚姻肯定会面临冲击,所以我延续的还是“女性视角”。
《华夏时报》:彭丹在《落鸟》中出演女主角,这里有没有陈冲或者你们纽约追梦的一些导演的影子?
崔龄燕:她那个角色其实是以一个大陆女演员的遭遇为原型改编的,但她也代表了当时一批年轻貌美的中国女性的处境。以她们的姿色,在国内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身边不乏簇拥着她们的男人;但在国外她们充其量就是男人玩弄的猎物而已。
《华夏时报》:明显移民生活充满遗憾,如今以圆满的故事作为情感结局,是不是有“物是人非”当时已惘然的感慨?
崔龄燕:其实我更多的是想表达梦想一定可以实现。当年我们从北京到加拿大、纽约,为了电影梦,很多人的生活、爱情、婚姻都发生了变化。今天依然有很多年轻人为了理想来到北京,他们依然在追寻他们的梦想,而在这个过程中,由于距离等现实原因,爱情在面对各种诱惑时肯定会发生变化,人性是很脆弱和复杂的,而唯有亲情、友情是牵扯不断的,这也是我在与女儿相处过程中,才慢慢体会到的一种情感变化。另外拍摄“亲情故事”,也得到了李安很多的鼓励。
喜欢“在路上”的感觉
《华夏时报》:我曾见过张旗,他有很宏大的电影叙事与文学梦想,他喜欢“在路上”的感觉,虽然历经了生活的变迁,但很少能从他的言行中体现出来,他依然健谈、锐利甚至尖刻。
崔龄燕:张旗不能接受任何平庸的艺术观点。他们那些搞艺术的男人都很自恋,总是爱他所爱,他不会仅仅因某个人可爱去爱,而是爱他自己的选择。男人与女人对待爱情不一样,婚姻中的落差自然会产生,所以相爱简单,而婚姻却不简单。尽管如此,我还是相信爱情,也喜欢“在路上”的感觉,为此李安常开玩笑说他喜欢在岸上观看别人游泳,而我总喜欢跳下去。
《华夏时报》:生活的变化,是否导致你在电影叙事上的变化,从完全先锋的艺术电影向讲故事的传统电影转变?
崔龄燕:其实除了生活经历与李安的影响也有关。我之前很不喜欢传统的电影叙事,所以做了很多艺术片的尝试。而当我见到李安时,当时我问他对电影的看法,他说他就是要为观众拍电影,这让我很惊讶,在我的观念里,电影就是一种自我的表达,以后与他交往多了,慢慢觉得电影讲好故事非常重要。而这个剧本刚写好时,李安也非常赞同,他说好的故事就是要先感动自己才会去感动别人,而他最早拍的“三部曲”讲述的就是亲情,后来的《断背山》、《色戒》李安说他讲的都是情感中的遗憾与后悔,这也与他和父亲的情感经历有关,所以他的影片才会打动观众。我的故事也是与我的爱情、与女儿的情感关系相关,所以我也希望与观众能有同感。
《华夏时报》:这样的题材在审片上也较容易,在大陆拍片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与经历?
崔龄燕:一般爱情喜剧片非常简单,报批连剧本都不用递。其它题材的项目比如惊悚片是一定要送剧本的,而且有时还要修改若干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