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严葭淇 北京报道
正在热映的陈凯歌新片《道士下山》，虽首周破2亿票房，却也收获了超级大烂片的海量“点赞”。事实上，从《无极》开始，烂片导演的桂冠就没怎么从陈凯歌头上摘下来，这个曾拍过《霸王别姬》的名导，已彻底找不着感觉了。是什么原因，让陈凯歌及与他一起成名的第五代导演丢盔弃甲：商业诱惑、江郎才尽，讨好年轻一代观众，或是其他？让他们在这个时代再也找不到适当的表达方式。
为何收获“烂片”？
《道士下山》讲述不谙世事的小道士何安下，因为闹粮荒离开道观下山讨生活，从此一脚踏入光怪陆离的红尘之中，在遭遇了一系列诡异奇幻后，最终领悟了师父的话：“不择手段是豪杰，不改初衷真英雄。”
这部定位奇幻武侠冒险故事的影片，公映后遭观众大量吐槽，其槽点集中于逻辑混乱、故事断裂、空洞说教、装疯卖傻等，许多观众更指责其为可与《无极》比肩的“大烂片”。“丝毫没有任何创新精神的大杂烩愣是拼凑了一部长达两个小时的电影，导演想说的东西似乎很多但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动作、基情、奸情无非是迎合市场的俗物而已，如果你对自己的脾胃不甚怜惜，那么客官，请你干了这一锅乱炖。”网友觐威写道。惨绿青年则认为，是导演的能力“再次让本片成为笑话”。当然也有观众表示，《道士下山》没那么差，但该片作为一个拍了30年电影的大导演作品，还是不及格。
《道士下山》采用了中国导演最喜欢也最偷懒的三段叙事手法，小道士历经潘金莲与西门庆，师父杀徒弟，基情之恋三段故事，故事之间相互牵连，割裂感也十分明显，每个人物的出场，仿佛只为给小道士上人生宝贵的一课。
电影作为光影艺术，一般有两种表现方式，要么虚构抽象哲思，要么脚踏实地讲故事。《道士下山》作为一部商业片，讲好故事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但讲故事偏偏是陈凯歌导演的短板。
有传闻称，当年陈凯歌的《孩子王》盛名正隆时，侯孝贤、张艾嘉等台湾电影人就看得迷惘极了，不知道导演想表达什么。而作家李碧华在看《边走边唱》时，是且看且睡的。虽然李碧华最终将《霸王别姬》交付陈凯歌，并为后者带来难以逾越的职业巅峰，而它也恰恰是陈凯歌所有电影中，故事讲得最流畅完美的一部。此后，陈凯歌再无一部片子呈现过平滑动人的叙事。
其实，讲好故事不仅是陈凯歌无法跨越的“高门槛”，也成为今天中国内地诸多导演最大的障碍物。在高票房的利诱下，导演们再也不肯围绕一个主题，老老实实地致力于平实故事的呈现，而是拼命地往电影中添加各种作料和噱头：雷人造型、疯狂穿越、无厘头魔幻……如此生产出来的国产片，要么是不知所云的大杂烩，要么是哭天抹泪的矫情剧，或者弄个三段式四段式装高冷。就连最要鲜活细节支撑的春春片，也画地为牢，逃不出堕胎、情伤、炫富、同桌的你之类怪圈。所以当不加雕琢呈现残酷现实的《亲爱的》甫一亮相，会收获那么多惊喜和点赞。
具体到陈凯歌，10年前《无极》的横空出世，便让他成为大众槽点。其时，陈凯歌声称《无极》是拍给未来的，10年之后人们才能看懂《无极》。如今10年过去，《道士下山》再度开启大众口水，而陈凯歌依然没有学会用镜头讲好故事。
而陈凯歌的“大师”身份，还让他放不下“深刻控”的绝症。《道士下山》中，他不仅用旁白满足了自己的倾诉欲，还在片中借如松长老之口不停地给凡夫俗子宣讲人生哲理，诸如“人生就像个瓢”、“坏人的猖獗，是因为好人的沉默”、“不离不弃，不嗔不恨”等鸡汤语录比比皆是，而这也是这部电影最令观众厌恶的地方。
远离电影初心
说到陈凯歌，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霸王别姬》。这是陈凯歌一生的辉煌，也是他一生的枷锁。《无极》之后，这部名震江湖的作品也遭遇了被群嘲的尴尬。流言甚至说《霸王别姬》其实是陈凯歌父亲陈怀恺的作品。为此陈凯歌曾紧急公关，发布了一系列当年亲执导筒的片场照。而这件令人心酸的往事，也印证了一个更为心酸的事实：这位大导演再也没有拍出过好的作品。《道士下山》上映后，这个疑问又被提起，豆瓣的第一条短评就是：“《霸王别姬》真是陈凯歌拍的吗？”
其实作为一个曾拍出过《黄土地》、《孩子王》和《霸王别姬》的导演，如果没有那么多企图心，在自己擅长的风格上坚持下去，最多也就是个“闷片王”，而电影史上许多最牛的导演，就曾以拍摄深刻主题的闷片而跻身大师行列。当然，才情不逮的陈凯歌也可以选择老老实实用最朴素的电影语言讲故事，最多也就是部平庸的电影，总好过屡屡戴上“烂片”桂冠。
可惜的是，新时代的陈凯歌，总是不甘平庸，而且急于迎合年轻一代的趣味。因为迎合年轻一代观众，就是迎合票房和市场，这对一位其实号不准年轻人口味的老导演来说，无疑是危险的。
《无极》之后的10年，陈凯歌颇为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在备受质疑的日子里，他愤怒而无奈，并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收复失地。为此，2008年他推出了《梅兰芳》，2010年《赵氏孤儿》上映，可惜两片均反响平平。2012年他关注当下的《搜索》，也远未达到他期望的效果。在这些人们看得懂的陈氏电影中，陈凯歌也在讲故事，可不知怎的，这些故事讲得那么空洞庸常，而观众还在其中嗅到了属于陈凯歌特有的说教气息。
我们不能要求一个大导演所有作品都是佳作，但一部《霸王别姬》竟成毕生绝响，也实在不寻常。这多少可以证明，作为导演，陈凯歌其实是缺乏足够才华的。而回过头来看陈凯歌早期奠定江湖地位的作品，也可看出他的笨拙和匠气：《黄土地》流于肤浅的形式，《孩子王》拖沓沉闷，《大阅兵》含糊其词，《风月》作为陈导全盛时代的作品，虽无《霸王别姬》的精美恢弘，也算把故事讲得有声有色。可惜新世纪的陈凯歌，每次出手都令人失望，坊间因此传言四起，称新千年后的陈凯歌被陈红施咒了，自此落入凡间。
近年来，陈凯歌跟风市场的拍片方略也备受外界诟病。世纪初，玄幻盛行，他拍了《无极》；为了跟上互联网时代的节奏，他拍了《搜索》；华语武侠片火爆，他费时3年完成了《道士下山》，并在其中加入了大量近年流行的魔幻和喜剧元素，处处透着奔话题而去的心机。
第五代灵光消逝？
《道士下山》在豆瓣的评分是5.6分，其中的评论，骂远多于赞。许多网友表示，《道士下山》之后，对陈凯歌再无期待。而其实，以陈凯歌为代表的“第五代”，作为一个整体，也完全没必要期待了。
“第五代”成名于上世纪80年代那个突然开放的特殊时代，其时文化反思盛行，年轻的他们也充满活力，锐意求新，他们踏准了时代的节拍，拍出让国人和世界影坛惊艳的作品，也拍出了自己蓄积已久的代表作。无论是陈凯歌、张艺谋，还是冯小刚、田壮壮，在那个时代，他们的经验与智识都比沉默的大多数领先一点，他们的作品在国际上获奖，从此声誉日隆。
但很快，日益国际化的大背景，尤其进入互联网时代之后，他们原有的智识审美，迅速地和当下拉开距离，他们无法把握这个高速旋转的时代，即便奋力追赶，也无法抓住时代的痛点和笑点。灵光消逝后，整个“第五代”被快速旋转的时代所抛弃，而他们的种种努力和追赶，更让他们渐行渐远于当下。所以，张艺谋拍出了让人大跌眼镜的《三枪》，而好好的《归来》题材则拍成了媚俗拧巴的爱情故事；一向对商业电影游刃有余的冯小刚，则给观众捧出了不忍卒看的《私人定制》；田壮壮聪明地洗手归隐，吴子牛、黄建新久未有新作，而陈凯歌在《无极》、《道士下山》之外，虽以《搜索》努力跟上时代，但其步履却踉跄得令人心酸。只有霍建起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淡雅文艺风，还未上映的新作《80年代的爱情》讲述的也是过去年代的故事，是否能赢得年轻观众的心，尚不得而知。
可以说，“第五代”的精神底色与当代是割裂的，所以，他们只能躲进过去：民国、古代、武侠，只有在遥远的过去年代的叙事中，他们才能找到一点自信。但他们的经验学养早已枯竭，而且无法更新。所以他们只能依赖视效技术和豪华排场，将一个个陈旧的故事包装面市。但这些又怎么能让早就被美国视效大量洗眼的年轻观众满意呢。
一个导演，拥有的储备多少，决定了他能走多远。记得在5月举办的第五届北京电影节论坛上，张艺谋和李安曾有一个关于电影的对谈。令记者吃惊的是，同为大导，张艺谋的陈述不仅空洞乏味，且陈词滥调；而李安则从容自若，侃侃而谈，不仅措辞精彩，且颇多身为一个大导的见解和感悟。正因为拥有深厚学养和国际化视野，李安的每一部片子，都是一个风格类型的华丽转身，虽非部部精品，却都有可圈可点之处。而“第五代导演”因为时代的原因，既没有丰满的学养，如今纯技术性的“国际化”更令人生疑，再加上急功近利的商业考量，他们的作品实在没有多少期待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