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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皓峰:我追求的就是三笔两笔 武侠电影整体已经衰落

吴小曼 2015-8-13 02:01:35

本报记者 吴小曼 北京报道

    由陈凯歌执导,根据徐皓峰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道士下山》上映以来毁誉参半、褒贬不一,三段式叙事与生硬的中国式哲学穿插,让人怀疑编剧甚至小说的叙事能力。

    但看过《道士下山》原著的人,还是会为小说中的“武侠境界”折服,徐皓峰自编自导的武侠电影《师父》将于12月份公映,他把拍电影的过程、感悟及武打设计细节结集成书《坐看重围——电影〈师父〉武打设计》,日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他在新书里针对现在所谓“产品经理”导演情况,对武侠电影的特殊性作了一一的解答。

    对于多数人来说,认识徐皓峰是从王家卫导演的电影《一代宗师》开始的,作为电影编剧,他在第33届香港金像奖上获得了“最佳编剧奖”。除此之外,徐皓峰还在多部电影中担任动作指导,并对“硬武侠”情有独钟,在已经式微的武侠电影生态中,如何开辟出一片新天地,徐皓峰通过微信与媒体做了交流。

    《华夏时报》:近年来,香港电影已经式微,武侠电影也如此,加入商业化元素从《道士下山》票房来看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从电影品质来看却值得商榷,你的新片《师父》在演员阵容上已经看到商业上的考虑,那么除此之外还会有哪些不同?

    徐皓峰:武打片已经式微,香港人已经拍一部式微一部,而在当时的情况下投资方还支持我拍武打片,他们看中的其实是其他东西。《师父》首先是一部正剧,因为当时商业市场里充斥的是喜剧形态或强度类型片的形态,人跟人之间的交流方式是高度中国式的类型化的,不是生活常态的交流方式,剧情演进也不是按照古典的剧情逻辑在演进,而是跳进的方式。所以我就觉得咱们用最古典的方式方法,用最古典的叙事和表演的方法做一部电影,本来这个是最常见的,但是因为近几年中国电影最常见的东西已经见不到了,反而最常见的东西可以称为我们的奇兵,就是出奇制胜的奇兵,所以这部电影的商业性不是它的商业元素而是它的叙事形态和电影形态。 

    《华夏时报》:你写武侠小说是从口述史转换而来的,而且你自己也说过不是制造故事,而是武术的知识点,常常身不由己,这也导致小说常常出现结构松散、人物情节仓促等问题,就像陈凯歌说《道士下山》里许多人物像一把珍珠撒出去,有去无回。你对此怎么看?

    徐皓峰:由于中国的文学传统是笔记体小说,所以我在创作《道士下山》的时候,就不是按照《圣经》叙事方式走的,而是按笔记体小说的方式走的。中国的文学一定无长文的,它的文章都不长,我追求的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像以前的笔记体小说,都是三笔两笔,这种东西依赖于读者自身的生活经验,如果你自身的生活经验够了,靠我提两笔,之后你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如果你的自身经验不够,你对三笔两笔这些东西就会抗议。

    《华夏时报》:陈凯歌接受采访时说,从《黄飞鸿》以后武侠电影只有一部《功夫》不错。你对这二十多年来的武侠电影怎么评价?

    徐皓峰:这二十多年来是武侠电影的一个衰落期和转移期,因为中国以前有一句话叫风水轮流转,最早武侠电影发源于大陆,那是上世纪20年代末。但是到30年代初武侠电影就被国民政府禁了,后来在40年代末的时候在香港复兴,之后武侠电影的创作就再也没有形成香港六七十年代和80年代末、90年代初大家都拍武侠电影的潮流,武侠片就变成非常个人化的事情了,武侠电影作为一个商业的类型它在整体上已经走向末路了。

    《华夏时报》:你的新书《坐看重围》透露了咏春拳的秘传,能简单说说咏春拳在中国武术流派中的位置吗?

    徐皓峰:我的咏春拳知识是当时王家卫给我安排了叶问的徒弟梁绍鸿,给我讲解咏春拳,除了给了我丰富的资料之外,还给我找了真人讲解。

    中国武术家特别传统,他是三句话跟你说一句话,这一句话如果你能理解了,他就把后两句话跳过去了。他跟你说一句话,但是你理解了后两句话给他一个反馈,这两句话他就不会再跟你说了,这个话就跳过去了,接着跟你说下一个问题,所以这是梁先生和老派的武术家都有的特点,所以如果当时我没有八卦掌的知识的话,我跟梁先生是没有办法交流的。就是因为这一次交流之后,我发觉咏春和八卦掌在理法上相通的地方非常多,所以在《一代宗师》里我才有自信写叶问和宫二两个人交流拳击这样的情节。

    《华夏时报》:电影《道士下山》里郭富城有一段扫地的动作,极其漂亮,他应该不会功夫,那么,武打片的演员本身有没有功夫重要吗?

    徐皓峰:武打片需要武打演员,就好像歌舞片必须是由歌舞演员来扮演。

    香港武打片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有一个发明,因为以前香港武打片也不是这样的,六七十年代的武打片一个演员要演武打片自己必须有功夫,基本上是不变的定理,但是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徐克、程小东他们发明了一种方法,演员不会功夫,但是通过替身、威亚、镜头剪接,让不会武功的演员显得武功很高,也可以主演武打片,这是他们的一个发明。电影毕竟是电影,电影可以有电影的方法。电影大于动作,他们证明了电影的本性也是非常了不得的聪明才智。但是对于我而言,我其实追求的不是行书,因为行书可以伪造,但是魏碑是没有办法伪造的,作为一个石碑,没有经历过岁月,没有经历过自然的斑驳,你的笔画不是拿刀实实在在刻在石头上,你就出不来魏碑的味道,我希望自己拍出魏碑一样的武打片。

    《华夏时报》:《道士下山》中描写了武林中形形色色的人物,你最满意的人物是谁?《道士下山》这个书名除了描述何安下离开道观这个事实外,还有什么深层次的寓意?

    徐皓峰:《道士下山》不能说自己最满意,因为这个满意有时候还是从文学标准去衡量,只能说我自己最喜欢。我最喜欢的人物是《道士下山》里面的程砚秋,里面有一个章节,写程砚秋上楼寻求典故,一共才写了几个字,可能很多读者会持不同看法,但我喜欢的文学就是这样,不在于人物是否完整,描述的文字是否多,你可能三笔两笔是那个意思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