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商灏 北京报道
中国新供给学派的理论,现在已进入高层宏调思维的视角,或将对中国中长期经济发展走向产生一定影响。但质疑的声音仍然存在。华夏新供给经济学研究院院长贾康新近接受《华夏时报》记者专访,从多个方面回应外界质疑。他的论述比较深入、全面,本报将分多期连载。
一、对现实的认识逻辑
《华夏时报》:关于新供给经济学,中国学界有很多的声音,怎样看这些声音?中国的新供给经济学与美国供给学派有怎样的内在联系?
贾康:提到“供给”,大家很自然地联想到里根经济学供给侧减税等政策,而新供给经济学所探讨的内容已比里根经济学所依据的美国“供给学派”的思路开阔得多,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创新发展经济学理论,并形成系统化、建设性的思路主张和政策建议。现在中国经济的问题决不只是减税那么简单,一些不同声音可能是源于对现阶段中国“问题导向”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不同解读。我作为研究者,认为有必要简要介绍一下华夏新供给经济学研究院和中国新供给经济学50人论坛的相关探讨及所致力的“破”与“立”。
在破的方面,首先,我们新供给经济学研究群体比较直率地指出了主流经济学理论认知框架的不对称性。古典经济学、新古典经济学和凯恩斯主义经济学虽然各自强调不同的角度,但都存在着忽视供给端、供给侧的共同问题。最近几十年有莫大影响的“华盛顿共识”,理论框架上是以“完全竞争”作为对经济规律认知的假设条件,但是回到现实,即联系实际的时候,并没有有效地矫正还原,实际上拒绝了在供给侧作深入分析,在这样一个重要领域存在明显不足。世界头号强国美国前几十年经济实践里,在应对滞胀的需要和压力之下应运而生的供给学派是颇有建树的,其政策创新贡献在实际生活里产生了非常明显的正面效应,但其理论系统性应该说还有明显不足,他们的主张还是长于“华盛顿共识”框架之下、在分散市场主体层面怎样能够激发供给的潜力和活力,但却弱于结构分析、制度供给分析和政府作为分析方面的深化认识——因为美国不像中国这样的经济体有不能回避的如何解决“转轨问题”与“结构问题”的客观需要,也就自然而然地难以提升对供给侧的重视程度。相比于需求侧,供给侧的问题更复杂、更具长期特征和“慢变量”特点,更要求结构分析与结构性对策的水准,但这并不应成为经济学理论可长期容忍其认知框架不对称的理由。
第二,我们还直率地批评了经济学主流教科书和代表性实践之间存在的“言行不一”问题。美国等发达市场经济在应对危机的实践中,关键性的、足以影响全局的操作,首推他们跳出主流经济学教科书来实行的一系列区别对待的结构对策和供给手段的操作,这些在他们自己的教科书里面也找不出清楚依据,但在运行中却往往得到了特别的倚重与强调。比如,美国在应对金融危机中真正解决问题的一些关键点上,是教科书从来没有认识和分析过的“区别对待”的政府注资。
第三,我们还直截了当地指出了政府产业政策等供给侧问题在已有经济学研究中的薄弱和滞后。比如,在经济发展中“看得见摸得着”的那些“产业政策”方面,尽管美国被人们推崇的经济学文献和理论界的代表人物均对此很少提及,但其实美国的实践却可圈可点,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亚科卡自传所强调的重振美国之道的关键是“产业政策”,到克林顿主政时期的信息高速公路,到近年奥巴马国情咨文所提到的从页岩油革命到3D打印机,到制造业重回美国,到区别化新移民和新兴经济等一系列的亮点和重点,都不是对应于教科书的认知范式,而是很明显地对应于现实重大问题的导向,以从供给端发力为特色。不客气地说,本应经世致用的经济学理论研究,在这一领域,其实是被实践远远抛在后面的“不够格”状态。
可以说,经济学研究已有成果中,从“萨伊定律”到美国供给学派,以及其他不同学派的许多成果都给了我们在经济学创新方面的启发,但我们绝对不是“为创新而创新”,而是认为在世界金融危机冲击之后,为时代所需要的、面对现实重大问题的应有创新中,实施我们应秉持的追求。
所以接着要说一下我们的“立”。 第一,我们特别强调的是经济学基本框架需要强化供给侧的分析和认知,这样一个金融危机刺激之下的始发命题,需要更加鲜明地作为当代学人“理论联系实际”的必要环节和创新取向。在基础理论层面我们强调:应以创新意识明确指出人类社会不断发展的主要支撑因素,从长期考察可认为是有效供给对于需求的回应和引导,供给能力在不同阶段上的决定性特征形成了人类社会不同发展时代的划分。需求在这方面的原生意义,当然是不可忽视的。但是在经济学角度上,对于有效供给对需求引导方面的作用过去却认识不足。我们从供给能力在不同阶段特征上的决定性这样一个视角,强调不同发展时代的划分和供给能力,以及与“供给能力形成”相关的制度供给问题,具有从基础理论层面发生而来的普适性,也特别契合于在中国和类似的发展中国家怎样完成转轨和实现可持续发展方面的突出问题。回应和解决这个视角上的问题,其实也包括那些发达经济体怎样在经历世界经济危机冲击后更好地把理论服务于现实需要。在现实生活中,关键是在处理“生产产品满足消费”的需求侧问题的同时,解决“生产什么”和“如何生产”的供给侧问题——尤其是“制度供给怎样优化”的问题。这种把需求与供给紧密联系起来的研究,在人类经济社会发展实践中正在日益凸显其必要性和重要性。
第二,我们强调正视现实而加强经济基本理论支点的有效性和针对性。比如“非完全竞争”,应作为深入研究的前提确立起来,因为这是资源配置的真实环境,牵涉大量的供给侧问题。过去经济学所假设的“完全竞争”环境,虽带有大量理论方面的启示,但它毕竟可称为一种1.0版的模型。现在讨论问题,应放在非完全竞争这样一个可以更好反映资源配置真实环境、涵盖种种垄断竞争等问题的基点上,来升级、扩展模型和洞悉现实。需求分析主要处理总量问题,指标是均质、单一、可通约的,但供给分析要复杂得多,更多牵涉到政府——市场核心问题这种基本关系,必然在模型扩展上带来明显的挑战和非比寻常的难度,但这却是经济学创新与发展中绕不过去的重大问题。更多的中长期问题和“慢变量”问题,也必然成为供给侧研究要处理好的难题。过去经济学研究中可以用一句话打发掉的“‘一般均衡’或‘反周期’调控中可自然解决结构问题”,我们认为有必要升级为在非完全竞争支点上的一系列并非完全自然演变过程,而有待加入供给侧能动因素作深入开掘的大文章。
第三,我们认为市场、政府、非营利组织应各有作为并力求合作,这也是优化资源配置的客观要求。在明确认同市场总体而言对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的前提下,我们还需要有的放矢地来讨论不同的主体——即市场和政府,还有“第三部门”(非政府组织、志愿者、公益团体等),它们在优化资源配置里面可以和应该如何分工、合作、互动。由分工、失灵到替代,再由替代走向强调“公私合作伙伴关系(PPP)”式的合作,反映了人类社会多样化主体关系随经济发展、文明提升而具有的新特征、新趋势。
第四,我们特别强调了制度供给应该充分地引入供给分析而形成有机联系的一个认知体系,即物和人这两个视角,在供给侧应该打通,发展经济学、制度经济学、转轨经济学、行为经济学等概念下的研究成果,需要加以整合融于一炉。通过这样的“立”来回应转轨经济和中国现实的需求,形成的核心概念便是我们在理论的建树和理论联系实际的认知中,必须更加注重“理性的供给管理”。在中国要解决充满挑战的现代化达标历史任务,必须借此强调以推动制度和机制创新为切入点、以结构优化为侧重点的供给侧的发力与超常规的“追赶——赶超”长期过程。
当然,以上这些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忽视需求方面的认识,落到中国经济学人所处的现实中间,必然合乎逻辑地特别强调要“以改革为核心”,从供给侧入手推动新一轮“全面改革”时代的制度变革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