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闻 宏观 金融 证券 产业 公益财经 地产 能源 健康 汽车 评论 人道慈善

https://uploads.chinatimes.net.cn/article/20160122203507xnrwfBx8Lf.jpg

“钢琴祭司”阿格里奇: 天才与巫师之间

吴小曼 2016-1-23 00:00:30

■吴小曼

自玛塔·阿格里奇1965年获得华沙肖邦钢琴大赛第一名以来,就有无数的记者与传记作家想揭开“玛塔·阿格里奇传奇的一生”,但他们都无功而返,因为阿格里奇一生都在为保护自己的“神秘性”做斗争,直到2012年,由她女儿斯蒂芬妮导演的音乐传记电影《糟糕的女儿》问世,才得以让乐迷一窥阿格里奇精湛的钢琴技艺与她的日常生活,不过,影片也给观众带入到了另一种迷雾中。

几年后,阿格里奇首部传记《童子与魔法》在法国问世,立即在古典音乐界引起轰动,而让阿格里奇唯一担心的是,自己有没有赤裸裸地暴露在读者面前?

对于中国乐迷来说,阿格里奇传记中文译本的出版,则与她2006年在北京演出相隔了近10年,不得不说这是一份迟到的礼物。

与中国爱恨交织的情感

很多中国乐迷喜欢阿格里奇,主要是她与中国音乐家的特殊关系,比如与钢琴家傅聪一生的友谊,与音乐家陈亮声短暂的婚史,还有她对东方佛教哲学的喜爱,其实这一喜爱与她基因中的犹太神秘学有关。

曾经有人问过阿格里奇如何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阿格里奇回答说:“首先要热爱音乐,要感觉到和音乐在一起时的幸福,其次要有相当的技巧,因为声音是音乐里最本质的东西,而有些声音想要发出来就需要技巧。同时,要想成功,你还要做到与众不同。”

1996年,为了北京演出,她推辞了柏林爱乐乐团的邀请,跟随她的前夫、法国指挥家夏尔·迪图瓦访问北京。

下了飞机,她以练琴为理由,缺席新闻发布会。然后,她又缺席原定在中央音乐学院礼堂举行的讲学活动。

2006年,她与迪图瓦再次来到北京,但北京依然没有让她返台。

中国乐迷再次有了挫败感,也抵消了她在2000年担任肖邦钢琴赛评委使李云迪获奖的好感,殊不知她对中国的情感也是爱恨交织。

在阿格里奇的传记电影与传记书中,我们可以看到阿格里奇孩童般透明的内心世界,如同诗人波德莱尔所说“天才,只是永不泯灭的童心”。所以,她在70多岁时还保持着不变的初心,如同一位14岁率性的少年,这也是她经常临时取消演出、改换曲目,或在中途拒演的原因,但事后她的合作者、观众都能原谅她,因为阿格里奇有一种魔力,这种魔法不光是表现在她的音乐中,而且也表现在她的感情生活中,与她交往过的音乐家都会为她倾倒,从最早发掘她天分的钢琴家古尔达,钢琴怪才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指挥家巴伦博伊姆·阿巴多,她的前夫迪图瓦、情人斯蒂文·科瓦切维奇等,他们都在她身上发现了天才、魔性及透明如孩童的一面,这也是他们的友谊能持续大半个世纪的原因,但她的友谊唯一遭拒绝的就是中国音乐家陈亮声,直到几十年后她说起陈亮声时还充满了愤怒,并声称是陈亮声“绑架”了她的女儿丽达。而有趣的是阿格里奇与陈亮声的结合还始于傅聪,并因此给了八卦记者很多关于“三角恋”的素材,也给玛塔的生活注入“混乱”等标签。

婚姻,始于青春的叛逆

“1963年,阿格里奇忘记了自己是位钢琴家。她去看电影、去探望朋友,喝掺了汽水的葡萄酒、抽烟,早晨才上床睡觉。为了生活,她甚至想去找一份秘书工作。”在该传记中,传记作家、音乐评论家奥利维耶写道。此时的阿格里奇完全有了摆脱母亲胡安妮塔的勇力,她异想天开地,决定到纽约寻找钢琴大师霍洛维茨。

霍洛维茨具有征服阿格里奇的一切:独一无二的演技,奇妙的音色,古怪的性格。据说上世纪30年代,鲁宾斯坦在巴黎听过他的演出后从音乐厅消失了好几年,钢琴家克拉克·哈丝姬尔说霍洛维茨就是“钢琴的撒旦”。

到了美国,阿格里奇就在曼哈顿离她偶像不远的一个公寓住了下来。阿格里奇的母亲胡安妮塔则采取了不屈不挠的斗争,她负责给霍洛维茨的秘书通信,约定会面时间,甚至通过他身边的音乐家搭线,但都没有成功,据说是霍洛维茨的夫人汪达从中作梗。无法与大师相见,这让阿格里奇觉得呆在美洲大陆很荒谬,这段时间,她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其中就有钢琴家傅聪,当时中国处于文革期间,傅聪无法回国,他在美国做巡回演出。他在一场音乐会之间,需要借用一个朋友的钢琴练习,结果经朋友介绍他推开了胡安妮塔的门,一个不怎么练琴的钢琴家,当时迎接他的就是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但两个钢琴家一见如故,他们从白天一直聊到晚上。在别人眼中,阿格里奇野气十足、不易接近、任性,可在傅聪眼中,她清澈见底、十分迷人。傅聪在接受本书传记作家采访中说,他从未遇见过这么直率,对别人充满如此好奇的人。他欣赏她的谦虚和使人神魂颠倒的幽默感,他们从白天聊到凌晨,直到她离开时,他发现他爱上了她。

一天,傅聪把阿格里奇介绍给了陈亮声,陈亮声当时正在餐厅打工挣钱,他却很骄傲地说,“打工也是为了更好地走出象牙塔。”这很倾向于阿格里奇当时想摆脱母亲彷徨的内心,于是三人很快成了朋友。

1963年6月,阿格里奇想回欧洲,陈亮声刚通过考试,于是他们结伴同行,就在他们同行途中,陈亮声去旧金山探望他的父母分别前,他们好上了。几个星期后,阿格里奇发现自己怀孕了,而对于阿格里奇的母亲来说则是晴天霹雳,她感觉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她的天才女儿竟要落入尿布与奶瓶的烦恼之中,而这个孩子的父亲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政治难民”,这对胡安妮塔来说,注定是一场不轻松的“争夺女儿大战”。

他们于1963年9月7日在旧金山举行婚礼,结果婚礼只经受住了三个星期的考验,而分手的原因只是一件小事:阿格里奇习惯光脚在家里走来走去,那晚睡觉时她的脚丫把一些面包屑弄到了床上,这次她的丈夫终于发作了,怒不可遏的阿格里奇只好收拾行李走人。

1964年3月,阿格里奇在日内瓦生下一名女婴,她就是日后的中提琴手陈丽达,刚出生时女婴身体很弱,她必须留在医院托管所,阿格里奇住在母亲家,胡安妮塔趁机鼓动女儿参加比利时伊丽莎白女王大赛,一年后她又参加了肖邦钢琴大赛并取得了最好成绩,而这一切是发生在她刚生下孩子不久,而她已经有3年没有开音乐会了,所以,在很多人看来,阿格里奇是钢琴奇才而且具有魔法。

1964年9月,陈亮声取得瑞士旅行签证来到日内瓦,他见到了渴望中的女儿,却无法忍受胡安妮塔的白眼,他想通过法律手段取得女儿的抚养权,胡安妮塔知道陈亮声的打算后,决定把小孙女悄悄带走,结果却被陈亮声以拐骗儿童罪起诉,使阿格里奇因此失去了孩子的监护权和探望权。直到丽达16岁时,才从父亲的记事本中知道母亲的存在,从此,她们开始了交往,丽达也很快融入到阿格里奇的生活与朋友圈中。陈亮声后来成为了斯琴高娃的丈夫,他近年来也在国内从事音乐教学工作。

爱情与自由生活

肖邦钢琴赛之后,玛塔·阿格里奇又慢慢回到了国际演出舞台上,1966年,阿格里奇被禁止去看望她的女儿,她需要离开瑞士与母亲,于是她到了伦敦,这一次她的出走却遇到了一生至爱,钢琴家斯蒂文·科瓦切维奇,当时她初到伦敦,傅聪带她去看斯蒂文的演出,结果她被斯蒂文的音乐深深地感动了,而当时的斯蒂文也处在困难时期,他从纽约到伦敦师从赫斯,而他的老师刚刚去世。这些巧合,加上他们相似的童年,而且年龄相仿,都是25岁,来自同一个美洲大陆,都有克罗地亚犹太血统,斯蒂文祖父的村庄与阿格里奇母亲的村子相差只有几公里。阿格里奇尤其对天秤座出生的钢琴家偏爱,她宣称他们身上有些别人没有的东西,而她身上也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就是惊人的记忆与快速识谱法,她其实一生都在隐藏“这种天分”,就如同她的母亲一生都在隐藏她的“犹太身份”,她们一方面骄傲于自己身上的特质,但又害怕这种神秘的力量。

阿格里奇的母亲为了躲避希特勒对犹太人的屠杀,在她10岁时就带着妹妹来到维也纳,后来她到了阿根廷,靠着自己的勤勉与惊人意志获得经济学家的殊荣,她是天生的社会主义者,因为她自小体验到对犹太人的不公,为了生存,她一生也在为摆脱犹太身份而努力。

如果说父母的爱情是因为差异性的吸引,而阿格里奇与斯蒂文的爱情却完全因其相似,两个独立的钢琴家都反对虚伪,追求完全的独立,两个人都是少年天才,都有与著名钢琴家学琴的经历,所以他们很快就成为如胶似膝的情侣。

可是慢慢地,她觉得这种彻底地融为一体变成了他们关系之间的一种消极因素。他们之间那么了解,而爱情却需要一些神秘因素来滋养,这是阿格里奇的错,因为她太在乎他,就会毫不放过对方的任何细节。“我们缺乏互斥性,我们占据了同样的空间,这对爱情不太好。”阿格里奇这样分析道。

在与斯蒂文的感情结束后,还隐藏着一段柏拉图式的爱情,那就是阿格里奇对杜普雷的爱,杜普雷曾是斯蒂文的女朋友,后来成为钢琴家、指挥巴伦博伊姆的妻子。杜普雷是大提琴皇后,她的琴声如泣如诉曾打动过她同时代的所有音乐家,包括小提琴家帕尔曼、祖克曼、梅塔等。

尽管阿格里奇一再想脱离母亲的控制,可她却在潜意识中模仿母亲,而直到母亲去世,她才意识到她多么需要她,如果不是胡安妮塔的坚持,她不会成为一个钢琴家。

有评论家说,很多人一生就在为成为艺术家而努力,而她却是在为毁掉自己的艺术天分而努力,所幸她没有成功。

奥利维耶在《童子与魔法》中写道:“有的艺术家竭尽全力来雕刻他们的塑像、准备他们墓碑上的碑文,玛塔·阿格里奇跟他们正好相反,直到最后一口气,她也只有一个信条:生活,自由自在地生活。”

而她正是在这一信条下,一直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甚至一度让她的恩师失望,好在上帝一直都眷顾于她,让她拥有拆解复杂音符的能力,所以她总是能在游荡几年后又回到音乐的世界中。所以,有人说她是钢琴女王,70多岁还活跃在舞台,她是“钢琴祭司”,可以与神秘世界的精灵对话,她也是“荡妇”与巫师,因为见过她的音乐家都会爱上她,也会成为她一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