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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盟蜕变,世界迈向 以亚太为中心新秩序?

商灏 2016-8-5 22:55:13

商灏


一个多月前,英国脱欧,这是2016年上半年全球政经格局变化中最受关注的一件事。英国与欧盟其他国家政经关系因此发生了调整,它对包括俄罗斯在内的欧洲政经均势和美国在全球包括亚太地区的战略,乃至东方头号大国中国的全球战略布局,都可能产生重要影响。

将近9年前,2008年1月18日,当时的英国首相布朗访华,与中方达成进一步加强和深化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九项共识。从布朗到卡梅伦,中英关系至今一直强劲有力。

尽管中法合作投资的英国欣克利角核电站项目近日被临时按下“暂停”键,但新首相特雷莎·梅的发言人8月1日表示,英国将继续寻求与中国建立“强有力的关系”。而宣布脱欧之前,英国即已通过宣布加入亚投行,与中国关系火热,大有开启“黄金十年”之势。中国外交部上月中旬曾称,欢迎特雷莎·梅首相于今年9月来华出席二十国集团杭州峰会,也愿在双方方便时举行新一轮中英总理年度会晤。

不过从中国人的角度看,通过公投宣布脱离欧盟的英国,这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其未来似乎有点让人担忧,更令人担忧的,则是欧盟的未来,因为中欧双方都期待持续40年的中欧关系“再上一层楼”。但谁知道没有了英国的欧盟,将发生怎样的变化?

西方文明衰落序幕?

真正读过世界史的人都知道,某种意义上的确可以将英国人称作人类文明史上最伟大的民族。

从欧洲大陆越过英吉利海峡,便是英国,它是颇具典型意义的西方国家,也是全球资本主义体制肇始之地。近代科学实际发源于英国,牛顿、达尔文、麦克斯韦等,是人类历史上顶尖的科学巨匠。工业革命,瓦特发明蒸汽机,再次改变世界。近代议会、政党政治、民权思想均首先出现于英国。数百年来,在很大程度上,当代西方文明以英国式文明为根脉创新发展。所以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说,英国脱欧不仅可能成为欧盟瓦解的开始,也可能是整体西方政治文明瓦解的开始。

英国脱欧,的确不只是有地缘政治变局的因素。透过历史纵深,在大历史的背景中,或可看到近代以来引领人类社会的西方文明,经过复杂曲折的地缘政治演进,终于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失败的同时,正处在加速分裂和衰竭过程中。英国内部以及英国与欧盟的地缘政治矛盾,由来已久,均难克服。当可以合作共赢、利益共享之时,一切都好说,反之就会矛盾迅速激化,随之就分道扬镳,作鸟兽散。

对欧洲大陆一向三心二意的英国,在二战结束后提出“三环外交”的构想,第一环,英联邦,包括英国及其自治领、殖民地;第二环,英语世界,包括英、美、加拿大等讲英语的国家;第三环,联合起来的欧洲。英国则居于三环的交接点,起着重要作用。“三环外交”成为了战后英国外交的基本方针。由此可以看出,英国只是将联合起来的欧洲看做需要借重的对象之一,并不打算把所有的牌都押于其上。英国作为孤悬于欧洲大陆之外的岛国,数百年的外交战略都是坚持“光辉孤立”、“离岸平衡手”的角色,并不真正愿意看到欧洲大陆的联合。

欧洲大陆各国则从两次世界大战中得到了惨痛的教训,重拾历史上经久不衰的欧洲联合的思想。史料记载,1951年4月,西欧6国(法国、联邦德国、意大利、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签订了建立欧洲煤钢共同体条约,欧洲经济一体化从此迈开步伐。英国当时也获得了邀请,但它拒绝了。1957年3月,6国正式签署《罗马条约》,欧洲联盟的前身欧洲经济共同体诞生。为对抗欧共体,1960年1月,英国与奥地利、丹麦、挪威、葡萄牙、瑞士、瑞典6国正式签署了《欧洲自由贸易联盟条约》。由于成员国经济水平参差不齐,又实行松散的政府间合作,该联盟很难与欧共体抗衡。在勉强支撑了一段时间后,1972年底英国退出联盟。1973年1月1日,英国终于与爱尔兰和丹麦一道正式成为欧洲经济共同体的一员。仅仅加入两年后,英国就在1975年举行过一次脱欧的公投,但最终选择留在欧盟当中。1984年,撒切尔夫人通过谈判,让英国获得对欧盟预算贡献的部分退款;1997年,布莱尔计划推行欧元,遭到了财政大臣布朗的反对,导致英国至今都没使用欧元。英国也没有加入开放边境的《申根协定》;对签订《里斯本条约》,也以司法、社会政策等领域的“例外权”作为交换条件。2011年,英国拒绝签署旨在加强欧盟财政纪律的“财政契约”。2012年11月,英国否决欧盟扩大预算的提案,令欧盟峰会以失败告终。英国众议院一份数据表明,欧盟制定的决定和法律只有很小一部分被英国议会通过。

英欧为何同床异梦?40年来英国一直是欧盟中的特权分子和游离分子。1944年,时任美国国务卿斯特提纽斯曾对时任美国总统的罗斯福直言:英国在任何一个自己不占据领导地位的俱乐部里,永远都是不舒服的;更重要的是现实的利益冲突,而这种冲突,在金融危机的艰难时刻表现得尤为明显。

纵观当今世界,大的历史变局已经到来,背后各国都有自己的算计。西方内部各种矛盾深化,美国或已无力应对,其霸权衰落的趋势日益明显。现在,复兴中的中国提出建立“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并建立了中俄战略伙伴关系,世界重心加速向东方倾斜。

此时此刻,当我们重读美国畅销书作家、政治评论员马克·斯坦恩的《美国独行:西方世界的末日》一书的中心论点“西方世界正在走向一场自发形成的种族灭绝灾难,而穆斯林将成为这场灾难的直接受益者”时,源自中国的温良敦厚的古老东方文明的精髓,正在被全世界许多思想家和战略家们重新膜拜。

欧洲均势从此不再?

英国脱欧打开了欧盟分崩离析的潘多拉魔盒。已有欧盟8个主要成员国45%的民众希望进行英国式的退盟公决,法国、意大利、荷兰也都不乏政治家公开呼吁公决退盟。这与欧洲政治精英的主流意愿严重背离。解构了欧洲内部的凝聚力和整合力,将使得已经相当严重的种族矛盾和社会摩擦进一步加剧,欧洲特别是欧盟成员国将面临更加动荡的前景,欧洲均势或从此不再。

虽然欧盟需要消化快速扩张的后果,需要瘦身减肥并大力进行内部改革,而英国脱欧提供了这样做的历史机遇,但改革需要时间,也容易造成混乱和内耗,欧盟扩张或因此陷入停顿。没有了英国,欧盟整体力量受到削弱,欧盟代表欧洲主体力量的对外一致性也受到削弱。而未来英欧矛盾突出,也必然削弱欧洲在地区和国际事务中的主导作用。

按照这样一种逻辑来分析,或可预料整个欧洲大陆未来的力量对比,假如英国与其他欧盟成员在北约军事一体化框架内集体行动,但英国利益优先原则仍然产生离心作用,则欧洲军事力量格局会不会向有利于俄罗斯方向回摆,从而重新达到某种平衡?

美国曾因强大、统一和顺从的欧洲而大为缓解自己的战略压力,也曾借助英国有效操纵欧洲,使得节省的很多资源用以驾驭欧洲以外的世界。英国脱欧产生了诸多不确定性,而分裂和分散的欧洲将减缓俄罗斯过去二十多年里不断承受的西向压力,其战略环境得以宽松,这必然钳制美国的力量。全球范围内的力量,需要由此开始再平衡。

德国和法国,这两大传统欧洲强国,必定会最先出面掌控局势。这两个国家已经承诺进一步深化欧元区一体化,并宣称欧盟之梦并未破灭。而非欧元区国家的欧盟成员国,特别是匈牙利、波兰和瑞典等反欧情绪升温的国家,则可能抵制法德两国任何促进欧盟进一步一体化的努力。  

短中期来看,脱欧有利于英国抬升自己在全球地缘政经格局中的位势,使之在欧盟、美国、中国、俄罗斯、印度等区域主要力量之间拥有更大的战略活动空间,便于其根据世界局势的变化做出趋利避害的选择。脱欧并不会改变英国在欧洲安全防御中的领头羊地位,而美国在北约发挥作用依旧需要英国作为其坚定盟友。德国如果在英国脱欧之后扮演老大的角色,将会使得德国维持稳定和带动欧洲经济发展的压力加大。法国作为欧盟国家中仅次于德国的经济强国,地位可能会变得比较微妙。法国拥有联合国常任理事国身份,其外交立场历来具有较强的中立性和灵活性,是名副其实的外交大国。这些相关因素有可能导致德法在欧盟内部分歧和冲突加大。

此外,南欧的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等负债居高不下,经济复苏乏力,未来或有可能脱离欧盟。同时,在英国脱欧之后,欧盟如果仍旧无法有效管控边界和内部治安,那么出于共同打击伊斯兰极端主义势力和恐怖主义的目的,俄欧关系有可能得到改善。

长远来看,欧盟能否成为一个更严密的经济、安全的联盟,如何平衡其内部成员之间的政经利益关系,促使欧盟能更具吸引力,已是欧盟各成员国急需考虑的重要问题。毫无疑问,美国将会继续加强对欧洲的控制,以实现其在欧洲的利益最大化。因此,欧洲的精英阶层现在所面临的一个最难抉择的问题,就是如何维持欧洲的战略均势。

从地缘安全角度看,英国脱欧以及由此可能引发的欧洲分裂,有可能导致美国对整个欧洲的战略影响力相对下降。美国在地缘安全方面对欧洲的保护已现疲态,乌克兰事件即是明证。正如基辛格所说,“美国若在政治、经济和防御上与欧洲分家,就地缘意义而言,就会成为欧亚大陆对岸的一个岛国。欧洲自己可能也会成为亚洲和中东势力的附庸。”

看到欧洲的发展势头正不断衰落,许多人认为,富有经济活力的亚太地区,将成为世界新秩序的中心。中国因素使得这一趋势正在形成的迹象,似乎越来越明显。

衍生难题如何解决?

纽约外交关系学会高级研究员塞巴斯蒂安·马拉比前不久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欧洲已经进退两难,既不能退回到过去,也无法继续向前。”欧元问题、难民问题,欧洲这两个最大难题将如何解决?当欧洲和英伦三岛不再同属一个圈子,他们能否找到核心利益重叠的地方?

放眼世界,国际政经格局正在变得极为复杂,人类好像进入了一个充满不确定和动荡的时代,而且是前苏联解体之后最具不确定性和挑战性的时代。仔细观察国际体系中各种势力的平衡与均衡,以及消长、失衡或再平衡, 以及地区性冲突,甚至区域性战争,一些主要的地区和国家内部政治动荡及其文化和宗教冲突,种种变化因素,正在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新的平衡如何形成,何时出现?在新的国际体系完全定型之前,所有主角将如何寻求变化自己的新定位和发挥自己在世界事务中的新作用?

再看欧盟,其历史和现状是非常实际的地缘政治和“民族国家”间经济竞争的结果。有时,这些冲突、竞争和妥协会以国家集团的形式出现和表现,但“民族国家”的利益却始终重于所谓“国际体系”或“全球化”等概念,始终高于所谓“超国家”利益和区域化或“全球化”的主张。美国总统选举两党候选人最近关于对外政策的说法重点都是“美国第一”和“美国利益高于一切”,而非“全球化趋势”。因此,如果说英国脱欧只是英国与欧盟其他国家间政经利益关系的调整,则对欧洲而言,当务之急是要集中控制风险,使得分家期间损失最小化。

“英国和欧洲之间的关系正面临冰川期”、“欧盟料将经历数年的衰退期”、“整个欧洲正陷于分崩离析”,这些说法,让心烦意乱的欧洲人在坏情绪中可能会想到要维持团结。

尽管等待欧盟的或是长达数年的焦灼与疲惫。例如退欧协商将在英国根据《里斯本条约》第50章向欧洲议会提出“解约”后才会正式展开,因此相关进程可能要等待好几个月之后才会启动,而完成分家将需要更多时间。如果这样,未来英国与欧盟贸易关系将如何维系?

对国际金融市场而言,严峻的危机也要过一段时期才会逐渐显现。伦敦一直都向投资者和世界各地的金融机构提供规模巨大的金融服务,据称当前的每日交易额高达7500亿欧元,但欧洲央行应该不太可能允许数目如此可观的欧元交易在英国继续,这一点几乎毋庸置疑。也正因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已发出警告,英国失去共同市场后或将濒于险境。

失去欧元交易市场资格的英国,同时也会失去众多交易员们。汇丰银行、摩根大通、德意志银行等许多著名银行的业务正在考虑迁往欧洲大陆,普华永道估计退欧后英国金融行业将失去7万到10万个工作机会。而摩根大通行政总裁戴蒙更表示,英国脱欧将令欧元区面临解体风险,并认为这种情况可能需时5年或更长出现,也有可能在短期内发生。

虽然英国新首相特雷莎·梅说英国仍是欧洲的一部分,离开欧盟不代表离开欧洲,英国将继续与欧盟伙伴保持传统友谊,但整个欧洲大陆的人们,已经因为英国脱欧,有太多疑虑。欧盟是否需要新型的更为宽松的结盟环境?这是新未来的开端,还是欧洲面临的唯一选择?

今日的世界秩序从英伦诸岛起源,并由欧洲传向全球,最终在北美大地深深扎根。基辛格说在重新振作当代秩序的过程中,美国的领导力极其重要。英国脱欧激起了两个大陆的担忧。为了激起全世界信心,基辛格认为欧洲和美国首先要对自己有信心。英国的历史和激情属于大西洋,英国和欧洲、欧洲和美国,当前需要怎样的激情与信心建立他们想要的联系?

(作者为本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