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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之死:缺席的裁判 “人民艺术家”为何自绝于人民?

吴小曼 2016-8-27 00:41:57

华夏时报 吴小曼

今年8月24日,是作家老舍逝世50周年,前后有不同的媒体与个人写文章纪念老舍先生,“老舍之死”再次成为一个话题,除了其本身是一个悲剧外,还在于今年初的几起“知识分子自杀事件”,他们的个人抉择与转型期困境交织在一起被解读成政治隐喻从而给其他人的心灵蒙上阴影。

“老舍之死”,50年过去了,依然是“罗生门”,1988年,老舍先生之子舒乙主编《老舍之死》,以深情的笔墨,怀念父亲,控诉“父亲之死”,巴金先生在《老舍之死》的代序中说,老舍的死是值得尊敬的行为!也可以说这是“士可杀不可辱”,是中国知识分子有骨气的表现!但他并不认为老舍之死就是一种勇敢行为。其后当事人浩然对“老舍之死”给出“缺少家庭关怀”的说法,则让舒乙愤怒不已。

1997年,我进入《中国图书商报·书评周刊》开始了自己的媒体职业生涯,当时做的第一个大型专题报道就是《老舍之死:一个悲剧》,记得当时我采访了舒乙先生,现代文学馆研究员傅光明先生,北大教授张颐武、北大现当代文学博士冷霜先生等,大家都给出了不同的说法,但由于缺少现场感,很难还原出历史的真相,但不得不说老舍之死是一个历史的悲剧。

如今又过去了快20年,因为有当事人提供的回忆,本来会更接近于事实真相,让历史的面貌更加清晰,却因为各种原因,反而离历史的真相更加遥远,不过,却加大了阐释的空间。有学者就拿老舍的死与屈原相比,觉得他们都是“爱国者”,死于政治理想的破灭,老舍是一个“爱国者”不错,他代表了五四一代“浪漫的知识分子”,有一种天然的“家国情怀”,舒乙就说他父亲这一代知识分子把国家看得比个人生命更重,所以他在1949年毅然从美国回国,并且热情地投身到新中国的文化建设中,先后写过不少歌颂新中国的文章,沈从文曾在日记中流露过自己难以被“改造的旧时代文人气质”,即天然的“个人主义”,后来他干脆罢笔,但老舍一直是“积极分子”,主动参与各项政治运动,逐渐把国家人格化、神圣化、偶像化,其结果就是消灭“自然神”,树立“人间神”,而被这种“神圣化国家观念”教化出来的红卫兵,也就是殴打老舍的女八中红卫兵,学者秦晓“回忆老舍之死”提到的红色贵族,还有他曾参与的西纠队等各种红卫兵组织,他们天然具有一种“国家正义感”,当时他们是为了“纠走资派”,按理说老舍本不在他们的纠察之列,但老舍“积极作为”反而成了这一运动放大后的“牺牲者”。“以国家名义”消灭个人,在当时具有意识形态的合法性,这也是他们现在拒不承认个人错误的原因。

这也与当事人、当年北京文联革委会副主任浩然的回忆可以佐证,浩然回忆说,1966年8月22日他让老舍先生23日不要来文联,但老舍不愿意“脱离群众”,23日早上很高兴地来到了文联,文联内部派系斗争复杂,“文化局先是让萧军去劳动,萧军不服,他们便想找人来帮助镇压萧军。后来又纠出了端木蕻良、骆宾基、荀慧生、裘盛荣等,然后纠出了老舍。”

据说在两派力量的斗争中,草明(文联另一革委会头目)叫来了女八中的红卫兵,他们在推搡中碰到了老舍,老舍本能反击打了红卫兵,草明怒吼“老舍拿了美帝的钱”,红卫兵情绪失控对老舍展开了暴力围殴,事后老舍被革委会施压写检查,老舍不堪其辱,当日晚走向了太平湖,24日尸体被发现,被认为是“自绝于人民”,“文革”后才得以平反。

据浩然的说法,说他当时是为了保护老舍,最后让派出所来人把老舍从红卫兵手中解救了出去,晚上让舒乙来派出所接人,但老舍家里并没来人接他,24日他找到老舍尸体后打电话给老舍夫人,老舍夫人却很冷淡地说“死就死了”。

舒乙先生说他们居然还要诬赖一个老太太,浩然、草明这些“文革”的迫害者不仅没有任何忏悔,事后还把责任推给老舍个人及家庭。

屈原投汨罗河据说也与爱情受挫有关,他写了很多有关“湘夫人”的诗,但从这个角度看问题又未免太“狭隘化”,屈原在“路漫漫其修远兮”中,就一直在呼唤“天道”,而不是“明君”,其实他的政治理想是建立在“道之上”的仁政,他的理想破灭是因为“人道代替了天道”,在“明君难寻”中,他以投湖明志,可以说屈原是第一个“死于理想”的中国诗人,他也是中国文化“悲剧性的根源”。

老舍投湖时据说是带了本《毛主席诗词》,有人据此说他是报知遇之恩,他生前被评为“人民艺术家”,享有郭沫若第二的尊荣,担任北京文联主席,在任上遭受红卫兵凌辱,这种落差可能是导致他死亡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不管哪种原因,都无法与屈原之死作比较,也不能与王国维之死等同,王国维之死是为了殉“中国文化”,而老舍之死更多是时代悲剧、暴力种下的恶果。

老舍死于“文革”之初,他的死又被赋予更多的时代“预言性”,他死后不久,傅雷夫妇也选择了自杀,傅聪在多年后回忆起父亲的自杀中说,他父亲一代都是非常浪漫、爱国的知识分子,但他们未必对时局有更清醒的认识,知识分子同样也被时代裹挟。“革命最终裹挟了革命者”,有人说“历史是无情的审判官”,也有人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说明历史自身无法提供“正义性”,她不过是由一个又一个事件组成,没有目的,但如果你把历史放在一个更宏大的宇宙中,你就会明白谁才是最终的裁判。突然想起24日下午观看电影《伟大的辩手》中的台词:谁是裁判?上帝是裁判。为什么是上帝?因为他能决定谁胜谁负,而不是我的对手。谁是你的对手?他根本不存在。为什么不存在?因为他只不过是我说反对真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