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时报 吴小曼
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推迟至10月13日北京时间晚上7时揭晓,说明评委们意见不一致、争夺激烈,瑞典学院最后把诺奖授予美国音乐家、诗人鲍勃·迪伦完全出乎大家预料,村上春树再次与诺奖失之交臂。作为诺奖的最大冷门,迪伦获奖比之2004年先锋作家、戏剧家耶利内克获奖更具戏剧性。
诺奖也要与时俱进
诺贝尔委员会常任秘书萨拉·达尼乌斯说,75岁的迪伦是“英语文学传统中的伟大诗人”,因其“在伟大的美国民谣传统中创造出新的诗歌意境”,鲍勃·迪伦被授予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她甚至将迪伦的作品与古希腊两位诗人荷马和萨福相提并论。这或许会让诗人们难以信服,尤其是对于喜欢阿多尼斯的人来说,音乐人的获奖就像“文学的花絮”,但如果是从喜欢音乐的人来说,鲍勃·迪伦就是“偶像与上帝”。大大小小的音乐奖项他都获得过,诺奖授予他或许另有深意。
不过,不论鲍勃·迪伦具有怎样的成就,要把诗人的桂冠戴在他的头上总让人觉得有点扯。作家陈希我笑言,诺奖委员会的老头们很调皮,他们也想与时俱进,为了不让自己过于老态龙钟。
他们真的是老了吗?还是他们更具前瞻性眼光。
近年来,诺奖因其“平衡性”被诟病,或许是诺奖也想华丽转身。奖项揭晓前,文化评论家朱大可就曾撰文批评过诺奖的“平庸化”,台湾也有作家为米兰·昆德拉没有获诺奖而鸣不平,意思是阿猫阿狗都获奖了,为何米兰·昆德拉没有获奖?其实针对这一现象,《华夏时报》记者在2013年就做过《被诺奖遗漏的大家》,文中有详细、精辟的分析,诺奖虽然是全世界最具权威性的一个文学大奖,但它毕竟只是一个文学奖,而不是文学“最高鉴赏”,这就难以摆脱所有奖项中评选委员会成员的阅读趣味与个人偏好,同时还有语言上的“隔阂”等等,近年来,诺奖为了扩大它的影响力,不得不在不同区域做“平衡”,而且有意向边远地区与小语种国家作家做了倾斜,致使欧美作家获奖难度加大。随着多媒体与新的阅读介质的出现,文学的形态也在发生变化,为了回应这些变化,诺奖在评选中也肯定了文学题材上的变化与新的写作尝试,比如对门罗的短篇小说敞开大门,去年给了白俄罗斯的纪实文学与多介质作品,今年诺奖转向对“有声”文学的青睐,说明评委们的口味也在发生变化,并玩起了“跨界”,这也是当代艺术追求的边界的模糊,诺奖是否会取消文学题材的边界,答案只能是在风中飘,就像这个碎片化的时代一样,一切都没有答案,也没有标准,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上帝。
我们究竟喜欢哪一个迪伦?
“先生女士们,让我们一起欢迎摇滚乐的桂冠诗人,60年代亚文化梦想的代言人。他在70年代化过一脸浓妆,而后在药物滥用的迷雾中销声匿迹,接着他重现人间,信了耶稣。80年代末期,他被当成过气角色一笔勾销,却又忽然改弦易辙。”这是后来鲍勃·迪伦演唱会的开场白,配着华丽的马戏团音乐,实际上是摘自2002年有关他的一篇论文,鲍勃·迪伦以此来戏耍媒体与歌迷。
60年代,鲍勃·迪伦是美国流行文化的旗手,他用民谣来抗议时代风尚,包括反“核危机”。70年代,鲍勃·迪伦却戴上了“面具演出”,开始与媒体、流行保持适当距离,80年代,他行事极其低调,穿上遮脸运动衫并戴上墨镜。2011年,当他告别舞台多年后再次出现在台上时,已是一位背着吉他的行吟诗人,没有华丽的舞台与电子音乐,一个人只自顾自唱着远古“预言”,就像古希腊盲诗人荷马,而此时的世界已经是资本全球化、娱乐至死的时代,迪伦与迪伦的早期唱片都变成了全球商品,而他却固执地回归为一个单纯的诗人。
我们不得不问,你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迪伦,歌者的迪伦还是诗人的迪伦?我想大多数人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世纪60年代迪伦如日中天时的“随风而逝”。记得我开始听迪伦的音乐是在90年代初期,其实距迪伦的“流行时代”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他却成了中国摇滚音乐人的神话,记得当时谢天笑的女友就把天笑当做“中国的鲍勃·迪伦”,然后是柯本,他们不断从形式上进行模仿,而少有音乐人去了解西方摇滚的内核。当时也有不少音乐人翻唱鲍勃·迪伦的《随风而逝》,我自认为音乐人向奕澎翻唱的《随风而逝》比原版要好,也是此后百听不厌的歌曲之一。但说起鲍勃·迪伦的音乐,向奕澎却不是十分认同,毕竟他已是上个时代的印记。
这不得不说,我们接触到的迪伦已经与他的时代错位,他作为文化“革命者”的呐喊与愤怒已经在消费时代变得无力。
迪伦杀死了流行的迪伦
所以,与其说喜欢迪伦的音乐,不如说喜欢迪伦的“自我革命性”,作为音乐理想主义者的迪伦,他在不断杀死“流行的迪伦”,也就是杀死强加在他身上的“文化符号”,“反抗者、民谣旗手、伟大诗人”,所有这些华丽的词汇,迪伦都一一做了舍弃,只是要不断做回自己。2005年,他出版个人传记《编年史》、中译本《像一块滚石》,一上市就成为畅销书,当时有媒体记者要求采访,被迪伦一一谢绝!
诗人王怡说:“我爱迪伦的一个缘故,是当他摆脱了一个社会偶像化陷阱,与他的歌迷成为仇敌之后。经过一场车祸,那个超文化的偶像陷阱也渐渐在他生命中走向了尽头。1979年,迪伦回归基督教信仰,称自己是一个‘重生的基督徒’。他再次抛弃了所剩无几的跟随者,从边缘一直走向边缘。”
“迪伦的信仰彻底颠覆了一个在摇滚中颤栗的世界,面对专辑惨淡的发行量,评论家讥讽说,‘撒旦会照顾他的票房的。’另一位歌手告诫他,‘当你发现唱片卖不动的时候,就会成为一个无神论者。’”……迪伦是否看见了他后半生的荒凉,以一首《我相信你》来回应这个不信的世界……没想到上帝果真给他打开了另一扇门:2016年诺奖来敲门。
美国诗人、“垮掉一代”代表作家金斯伯格就曾预言“迪伦是最棒的诗人”。
金斯伯格说:“我从印度回到美国西岸那会儿,有人给我放了张唱片,当我听到那首《暴雨将至》,我哭了出来。薪火传承到了新的一代,从早期的波西米亚和垮掉的一代,到寻找光明和自我激励的这批年轻人。我被他的修辞镇住了,这些诗词简直就像《圣经》箴言一样,撼动人心。”
而迪伦销量最少的《拯救》,就如同先知的预言书,充满了《圣经》话语,却在这个商业与快消时代被评论家嘲笑:英雄暮年,俱往矣!但诺奖却一反潮流,回归行吟诗人时代,也是为了给这个物质的时代一些警示。大众在沉睡,只有诗人在哭泣,就让我们继续做一块“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