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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得水》高票房背后 知识分子的道德困境

吴小曼 2016-11-12 01:48:21

本报记者 吴小曼 北京报道

改编自同名话剧的喜剧电影《驴得水》上映一周以来票房轻松过亿,在观众中获得良好口碑,且被一些影评人评为“近年来国产影片中难得的带劲电影”,甚至一些文艺公众号与公知主动为其“鼓与吹”,就在于《驴得水》难得地接地气、紧贴现实生活与含混其中的政治隐喻,不过用“荒诞”揭示荒诞,终究是一地鸡毛,凸显出人性的荒漠。

用“理想主义”反“理想”

有影评说《驴得水》就是为“改良派与口炮党”量身打造的一部电影,原因在于持续近一年来的高压,自由知识分子内部产生了分歧,于是爆发“改良派与口炮党”之争到近期演变成人身攻击,于是乎有人发现,无论是改良派还是口炮党他们都有“人性污点”,这就是电影《驴得水》所印证的“人性现实”。

关于“人性的弱点”在七八十年前,鲁迅与林语堂、梁实秋等人也爆发过论战,意即关于“不变的人性”与“人性的不变”的争论,鲁迅一再痛贬中国人的“人性卑劣”即国民性,所以他对任何制度都不报希望,除非彻底改造“人性”,这也是很多知识分子认同苏俄革命的原因,而对于作为改良派的胡适、林语堂等人来说,他们所认同的“不变的人性”,就是寻求从制度上来约束人性之恶,林语堂同时还强调信仰对“人性净化”的作用,这些自由知识分子对“人性”的不同认识构成他们在中国现代化转型中的判断与最终抉择,《驴得水》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一个变革的时代,几位怀着改变农村落后面貌的小知识分子,来到荒凉的西北农村教书育人,而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谎报教师名额:用一头驴来冒充老师领取教育津贴,然后为了应付特派员突击检查“吃空饷”,这些人只能用一个谎言掩盖另一个谎言,最后为了自保,昔日同道不得不互相诋毁、攻击,“人性的弱点”被无限放大,影评人刘兵说当看到影片中老校长抱住别人的腿说我错了,我不该到农村来实现什么教育理想时一对观众离席了,而他的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这在于不同的群体看到的是不同的理想现实,知识分子感同身受在于影片的残酷,它对知识分子近乎脸谱化人格的分解,让每个人看出自己的“小”来,并得出“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结论,以达到自我矮化,进而对自我价值产生否定。

导演近乎上帝的视角,的确可以用揭示人性的“卑污”来讨好观众固化的思维:知识分子不过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他们有高尚的“理想情感”,但在行为上却是“小人”,不论是自认可以运筹帷幄“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老校长还是口炮党代表铁男,最后都在考验中败下阵来。

我想观众的离席不是因为不忍看到“理想主义”的失败,而是不想看到该片用“人性理想”来反“理想主义”,导演基于“道德失范”、“底线失守”的现实焦虑,他设想了一个理想中的“乌托邦”,让几个小知识分子来到僻远的农村去实现他们的“教育理想”,在这个封闭的小环境,大家却陷入生存上的“困境”,为了改善生活,几个人想到了用一头驴去顶替教师名额领工资,这些所有围绕“生存、感官、现实利益”展开的斗争其实早就背离了“理想”,而在事情败露后,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不是去找行为上的原因,而是为自己的谎言、钻营、自私辩护,把一切过失推脱为“自己高尚的情感:当初就不应该去农村实现教育理想”。

自私、钻营,不仅是小知识分子群体,也是目前中国每一个群体的普遍现象,所以《驴得水》被认为是具有现实批判性的好电影。这也是电影讨巧的地方,所谓的现实批判不是批判社会制度而是人性的现实处境,它也巧妙地揭示出不受监督的权力的异化,如同影片中掌握教育资源的特派员,在没有程序正义的情况下,社会公义就不可能实现,而影片最终导向的“人性审判”,足以消解我们对一切制度的热望,所以“网红”作家叶海燕说《驴得水》看了之所以让人难受,就在于它是一部紧贴现实,事关未来无解的悲剧。

对未来无解还是在于我们对“理想政治”的“人格化想象”,而政治恰恰是为了平衡社会不同阶层的利益,所以它一定是建立在现实、理性的社会基础上,包括对人性的充分认识,所以好的制度可以抑制人性的恶而不是放大人性的恶,至于“人性的净化”,当然完全不取决于社会制度,而是需要一种“绝对的准则”来“自我完善”最后达到自省能力并在行为上变成一种不受约束的自觉,这才是真正的自由,所以影片也揭示了这一困境:知识、主义真能让人产生一种自省能力吗?

张一曼:

女权主义者还是女权婊?

张一曼是《驴得水》的人物亮点,也是几位教师中的唯一女性,所以她被赋予的符号性意义远大于人物本身,由于任素汐演活了张一曼这个介于女权主义与女权婊之间的人物,而受到追捧。

有女权主义者直呼张一曼过瘾:“影片中的一曼性格直率、真实、不做作,有种把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变成荤段子的能力。喜欢自由、喜欢一切美好。把性和爱情、婚姻分得很清楚。”她最终成为影片的悲剧:自杀,但你总产生不了美好被毁灭的情感冲动,而是被带到“善恶互换”的因果定论中,这也是导演不彻底的地方,他一方面想颠覆知识女性的传统形象,让张一曼更符合物化社会的“女性主义主张”、寻求身体解放代替思想解放,结果张一曼就变成了“性与爱”的分离体,其实知道中国历史与女性命运的人都知道,中国女性在漫长的历史时期,一直是被物化的对象,因为她们没有经济权与人身权利,所以在婚姻、个人自由上没有自主权,五四一代新女性的自由主张就是为了摆脱这种人身依附关系,而寻求恋爱、婚姻的自主权,所以女权主义运动也是“人权运动”、“平权运动”,但近年来女权主义却被异化为“性自由主义”,这不过是落入了“男权主义”的话语陷阱,在《驴得水》中,张一曼的女性主张就变成了“想睡谁就睡谁”的性主张,在面对学校危机中,她不是坚持原则,而是用身体作为交易去“睡服铜匠”,让铜匠冒充“驴得水”领取教师津贴为他们应付检查。


张一曼被喻为影片中唯一一位坚守“底线”的人却难以让人信服,一位在女权主义者看来不作、善良的人首先违背的就是个人的“良心自由”,她所谓的“性自由”完全不是基于内心的需求与愉悦,而是认同了性作为一种社会资源,可以为自己带来好处与支配权的不平等性观念,而号称“性与爱”可以分开的一曼,在铜匠“活儿好”的欲望驱使下走上了性冒险,结果她不是在享受性愉悦,而是用为了团队利益来抵消潜意识中残存的贞操观,其性行为上表现出来的反常就是在精神上羞辱铜匠,以获得某种心理上的补偿,其实由此可见”性自由“本身就是悖论,如果说自由是一种”选择权“,而”性自由“恰恰不是”自由选择“,当甲想睡乙,乙却想睡丙,最后要达至欲望的实现,就会辅以欺骗、谎言,而在康德看来,在欲望驱使下的性行为非但不是一种自由而是欲望的捆绑,但在现代人看来,欲望的自我实现就是”自由的实现“,却不过是受了了商业广告的误导,这也是极端女权主义所面临的困境。

张一曼信心慢慢”睡服铜匠“除了女性身体优势外,还在于她的知识分子”身份优势“,在他们看来没有文化的铜匠其身份自然是”卑下的“,所以这是一桩不平等的交易,而当铜匠得势后,张一曼曾经拥有的“身份优势”就不再具有优势而成为劣势,所以此后的情势发展就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张一曼最后走向绝境,这里纵然有男人的虚伪、自私,同样也有女人的“自以为是”,所以“女权主义”不能抽象化为“身体意识”的觉醒,而是女人作为人的全部觉知,然后才是”女性身份“,老校长为了保护一曼给她剃光了头发,这种否定女人“身体特征”的行为,无疑是打碎了一曼的“美丽幻觉”:她曾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美丽,这也是现代都市女性的“自我意识”,有别于激进年代的“去性别化”主张:让女人变得中性化,而一曼最后的悲剧无非是要捍卫自己的“女性意识”与“身体觉醒”,结果却在男人的自私、卑污中结束了生命,这固然是一个悲剧,但用荒诞去揭示荒诞,却也会消解批判的力量,让人看到“互害”的社会,没有一个“好人”。

“污名化”知识分子固然能让观众获得认同上的快感,却不会带来希望,这或许就是喜剧电影的局限,这也是电影“人的维度”的局限性,在“人与人的横向关系”解读上,如果没有超越其上的上下维度,最后就只能变成对“人性的审判”。在韩国导演金基德的电影《撒玛利亚的女孩》中,同样是讲“人性卑污”的故事,为何会获得“人性的力量”就在于导演深切地认识到人性的复杂和情感的幽微,同时引入了上下维度。《驴得水》中的张一曼最后成为自杀的”羔羊“,佳佳奔赴延安,男人们都坠入”不公不义“的人性深渊中,难道这就是现实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