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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开胡兰成们思想的裂缝 美女作家林奕含之死及对文学的剥洋葱

吴小曼 2017-5-12 18:54:22



吴小曼


  这几天,朋友圈都在转发台湾美女作家林奕含之死及对各种校园“性侵”、性暴力的谴责,我们除了对林奕含青春生命及才华的惋惜外,其实能感同身受的地方确实有限,这正是语言、修辞在文学媒介中所存在的位移与游离性问题,而新闻呈现出来的事实会更偏离、甚至走到反面,这就是林奕含之死及她对写作的整个幻灭所揭示的镜像,我们究竟离真相有多远?

 在写文章前,我反复地看了几遍林奕含身前的采访视频,娟秀、纤弱、敏感,她对文学的思考很深,远远不是个人的遭际所能涵盖,而是由个人扩展自语言、文学及对中国5000年传统文化的追问,包括对“文以载道”这种具体的问题而推及文学的欲望动力。个人遭遇与多重的痛苦与幻灭无疑把她抛入了更虚空的黑暗,而她的自杀却引来了对具体的“凶手”的抓捕、审问,所有媒体指向的也是具体的“性侵”行为,如果从行为本身去定罪无疑是容易的,但也是粗暴的,林奕含想揭示的是一个更大的思想体系问题,由语言、修辞建构的文学话语权力或者现代文明本身,它具有更大的诱惑力与迷惑性,而这又是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无法言说的部分,经由艺术去揭示却滑向了语言的帮凶,所以林奕含说“奥斯维辛之后不应该写诗,借用到她书中就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似的强暴......在书写的时候,我很确定,这件事不要说在台湾、在全世界,现在、此刻,也正在发生。”

  罪性是一种普遍性存在,它是人性的部分,罪行存在于有罪性的意识中,这是人类犯罪的根源,有人类的地方就有罪恶,如果认识不到人的“罪性”就理解不了人为何要犯罪?如同林奕含所叩问的,一个从《诗经》走出的温润男子,他怎么能“言不由衷”呢?难道中国文化的本质就是“食色性也”?

剥开文学的洋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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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林奕含的自传体小说,林奕含称这是屈辱与痛苦的书写,就在于她通过个人遭际试图揭示一种“被文明捕获”的一种精神现象,但更多人读到的是“一个性侵、诱奸的强暴故事。”但对于林奕含来说,一个简单的诱奸故事不会有文学上的张力,她想探讨的是一个受害者为何会爱上施害者?

有心理学者解读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在极端的环境中,受害者爱上施害者很容易理解,随后产生一种依赖,显然林奕含写的是一种自由的“捕获”,不然不会冠之“初恋乐园”,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暴力”,包含着爱与难以辨识的谎言,也往往成为现实层面难以定刑的模糊地带,让当事人无法言说,而陷入对自我否定的长期折磨中,所以很多性侵不是单纯的欲望宣泄而是权力与思想控制行为,让当事人产生弃绝与羞辱感。

林奕含在视频采访中说她的小说就像是契诃夫的《套中人》,首先剥开洋葱的外层,进入套子里面就是小说的主人公李国华,他是胡兰成的“缩小版”、也可以说是赝品,是很多学中文、教授中文,温雅、诗词风流男子的“代表”,胡兰成的思想并否是没有裂缝,但他能通过语言、修辞来修补它的裂缝,即我们所说的“巧言令色”,他可以在热恋张爱玲的同时,爱上其他女子,还强奸小周,然后为自己诡辩、进行道德修补。林奕含说她是张迷,由张爱玲推及到胡兰成,他在《今生今世》中写《民国女子》一文,不能不感叹他对美的慧眼,因为懂得,所以爱怜,这也是林奕含对李国华迷恋的部分,李国华对房思琪说“我是曹衣出水,你就是吴衣当风”,“你的错误就是你太美丽”,这些话很美,也不可谓不真,所以她推及李国华对房思琪的情感中也包含着爱,但他爱的是传统诗歌中的审美在女生青春身体上的投影,而不是爱具体的个人。

林奕含的写作无疑是在一层层剥开她的伤口,不仅不能用文学救赎,发现文学甚至是在为事件的发生寻找合理性的借口,这其实是现代小说的困境:让欲望合法化。林奕含劈开胡兰成思想的裂缝,也就劈开了李国华的“传统文化”包裹的虚伪外衣,她所爱恋的部分的坍塌恰恰是对她自我判断力的否定,原来她甚至是“共犯”,这是它不能正视的自身的“黑暗”,如果说爱曾减轻过她对性的罪恶感,而一旦获悉爱不过是借口,其实质是一种权力、思想控制,那么房思琪的结局就是走向疯狂,而对林奕含来说,却不仅是个人的幻灭,她还指向了文学本身的幻灭。

是文学毒杀了她?


如果抛开林奕含的个人遭遇,单纯谈文学杀死了她有些牵强,但结合她的经历,无法言说、无法被理解的孤独以及通过剥洋葱来追问文学的作用,其指向就不难理解。对于很多学中文、或者喜欢传统诗歌的人来说,都有着对于文字之美本身的喜爱,这也是中国诗歌特有的审美,“诗以言志、文以载道”,这也是中国传统文人追求的最高思想境界,而现实层面的粗粝、制度的不完善,却可以让读书人逃逸到“诗歌美学中”,所以林奕含追问文学可以有“巧言令色”的成分吗?在古典诗歌“诗以言志”的传统中,言为心声,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女人的浪漫爱情都是从语言中来获得确认,这就给爱情的欺骗性留下空间,而对于“美就是真”的青春期少女来说无疑具有很大的诱惑力,而即使对于成年女子来说,“语言”的欺骗性也很具迷惑性,现代文学更会从形式、修辞来强化“巧言令色”的成分,所以林奕含问的第二个问题是文学可以是巧言令色吗?

在写作过程中,她就是通过环境、氛围的营造,已经让读者区分不清强奸的暴力成分,而是一种痛苦中的快乐情感,那么,文学揭示现实的痛苦能力又有多少呢?不然我们为何会在《洛丽塔》中看到幼女在诱奸中的“爱情”成分?而高超的写作技巧恰恰是让不伦的思想、个人邪恶的欲望合理化。

丧失了评断标准,每个人都会按照自己心中的尺度去评断,所以胡兰成、余秋雨等既可以是情圣也可以是个人情感的施害者,而公众恰恰会选择忽视个人痛苦去赞扬一种抽象的美,所以林奕含说你们看到的房思琪的痛苦不可谓不真实,但又能感受到多深呢?这其实是林奕含追问的艺术何为的问题,如果是这样,促使她写作的欲望动力岂不是不是在摆脱黑暗,而是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这其实是中国艺术关于“真善美”的悖论问题,由于中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宗教信仰,很多人认为艺术可以揭示出“真善美”,使灵魂升华甚至当作一种信仰,但艺术创作可以到达真揭示真相、也可能远离真相,但真却到达不了善,所以说它难以净化灵魂。而真善美的统一只能在整全的世界观中寻找,我们只能透过一位道成肉身、用行动来彰显爱的上帝才能获悉爱的本质,不然,其他的一切都是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