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关岛军事基地
马晓霖
8月15日，围绕朝鲜核危机，平壤和华盛顿都释放出缓和信号，以免再次紧绷的局势失控。朝鲜中央通讯社报道称，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头一天听取“关岛包围射击方案”，并命令人民军战略部队保持“发射待命”状态，以观察美国下一步动向。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当天重申，美国愿意与朝鲜对话，但能否对话取决于朝鲜。此前一日，蒂勒森和国防部长马蒂斯还联名在《华尔街日报》撰文称美国支持以外交手段解决朝核僵局，尤其是在中国帮助下，但强调外交是以“军事支持”为基础的。
这是继今年“4月危机”以来，朝核问题再次因朝美相互发出罕见威胁而形成的“8月危机”。几个月来，朝核危机似乎已经无解且让各方感到疲倦，如果不是朝鲜发出攻击“关岛”这样具体而明确的警告，舆论对朝核危机的反应已近乎麻木。朝核危机的困境在于，朝美基本立场没有根本变化，双双陷入缺乏新意的相持与拉锯，难以找到僵局突破口。
经济制裁：中国发挥关键作用
此轮危机起于朝鲜与国际社会的新一轮对抗。8月5日，联合国安理会一致通过第2371号决议，对朝鲜7月3日和28日公然无视并违反安理会此前相关决议再次试射弹道导弹表示最强烈的谴责。决议重申安理会决定，要求朝鲜不得使用弹道导弹技术进行任何发射活动与核试验，也不得进行任何挑衅。决议宣布对朝鲜实施制裁，加强对朝鲜外贸出口和投资活动的限制。
2371号决议是自2006年朝鲜首次进行核试验以来，安理会对其实施的第七轮制裁措施，也被称为“最严厉制裁”。该决议禁止联合国成员国进口朝鲜的煤炭、钢铁、铁、铝、铅矿石等原材料及海产品，禁止各国开设与朝鲜实体或个人合作的企业，禁止追加投资，禁止录用朝鲜公民就业。决议还对9名朝鲜官员和包括朝鲜主要外汇银行在内的4个金融实体进行制裁，包括限制旅行自由和冻结资产。
据分析，2371号决议诉诸实施，将使朝鲜损失每年30亿美元对外贸易总额中的三分之一，并加剧其原本十分困难的经济状况。联合国3月份公布的报告显示，这个2500万人口的国家经济凋敝不堪，五分之二的人口营养不良，70%的人口依赖政府提供食品。新一轮国际制裁必然造成朝鲜生产萎缩，外汇短缺，就业紧张、物价上涨和进口商品短缺，包括柴油和汽油等燃料。
8月14日，中国商务部发表公告称，为了执行安理会2371号决议，宣布从即日起全面禁止从朝鲜进口煤炭、铁、铁矿石、铅、铅矿石和水产品等，对公告执行之日前进口的上述商品予以放行。商务部还宣布，从9月5日零时起，不再办理朝鲜违禁商品的进口手续，包括海关已接受申报单尚未办理放行手续的货物。
与前六轮制裁一样，这次安理会决议得到了中国和俄罗斯的支持。当然，决议最终吸纳了中俄理念，强调应该制裁朝鲜并迫使其返回“六方会谈”谈判桌，但是，也主张制裁不能彻底瘫痪朝鲜经济和引发严重人道主义危机。据悉，中俄否决了美国等所提草案中更为苛刻的部分条款，包括禁止朝鲜进口石油等燃料，禁止在海外给朝鲜人提供就业，并对朝鲜领导层进行国际旅行限制和海外冻结财产。
但是，据路透社14日报道，美国显然不满足于2371号决议的制裁力度和范围，随着过去两周双方互怼烈度的反弹，美国正在向中国和俄罗斯施加压力，希望在新一轮制裁决议中彻底扼杀朝鲜的经济体系，逼迫其在核武器和弹道导弹项目上让步。路透社称，美国已瞄准朝鲜残存的20亿美元外汇收入来源，希望切断其每年约8亿美元的纺织品出口，其中80%销往中国；其次，切断朝鲜石油进口渠道，对政府机构和军工部门正常运作釜底抽薪；第三，切断朝鲜海运，并迫使朝鲜军方控制的唯一航空公司——高丽航空继停飞曼谷、科隆坡和科威特等航线后，再关闭联通北京、丹东和海参崴等城市的航线，以此彻底卡死朝鲜的外贸渠道。
外交博弈：朝美都避免越雷池一步
毫不令人意外的是，朝鲜严词拒绝了安理会2371号决议，誓言要继续发展和壮大自身的核能力。7日，朝鲜发布政府声明，威胁要对美国进行“千百倍”的报复。观察家们注意到，这也是朝鲜建国以来仅有的6次“政府声明”之一，体现了最高规格和最强硬态度。
两天后，朝鲜战略军发表声明称，鉴于美国公然以朝鲜为目标进行实战核打击训练，以及从关岛起飞的核战略轰炸机频繁飞临半岛上空，朝鲜感到有必要采取实际压制行动……战略军正在慎重考虑用“火星-12”中远程战略导弹对关岛进行围堵射击的作战方案，并报最高司令部和总司令金正恩批准。
这是朝核危机爆发以来，朝鲜罕见的非常具体的明确武装攻击目标，而且是以“先发制人”式的打击威胁姿态，着实令世界舆论大哗。尽管此前朝鲜不厌其烦地玩“战争边缘”政策，但触发的紧张远非这次可比。尽管今年上半年朝美军事摊牌似乎箭在弦上，但是，舆论最担心的是美国率先动手，而此次朝鲜却放出罕见狠话，从技术上来说，朝鲜完全有能力对关岛构成致命性打击，由此引起的意外可想而知。
面对朝鲜威胁，一向不吝口舌之快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当天就对新闻界称，朝鲜最好不要继续对美国进行挑衅，否则，他们将遭遇“世所未见的烈焰和怒火”。英国外交评论作者朱利安﹒博格就此评论说，朝鲜政权的核武挑战已持续10多年，但特朗普用几句话就把这个挑战变成全球危机。世界舆论陷入恐慌，美国民众特别是关岛民众也陷入恐慌，国务卿蒂勒森不得不出来消毒灭火，告知关岛居民安心睡觉，告知美国国民双方军队没有进入紧急状态，装备没有进行调动，言外之意，没有战争。
11日，不依不饶的特朗普又威胁称，如果朝鲜金正恩对关岛和美国及其盟国领土动手，他会“追悔莫及”。16万关岛居民也被官方告知预防核袭击的相关知识和措施。朝鲜与美国之间的这一轮相互威胁持续近1周，直到平壤14日释放缓和信号。
自从“四月危机”以后，美国和朝鲜似乎都已摸清对方底牌：朝鲜虽然反复试射弹道导弹，包括可以打到美国西海岸的洲际导弹，但是，它不敢进行第六次核试验，也即不敢再向小型化、大当量和可运载、可投掷方向上前行一步，因为这是美国明确划出的战争红线。反过来，美国虽然一度高喊诉诸武力，但是，经过太平洋舰队乌龙事件后，它虽然还在强调无核化是既定政策且不排除武力选项，其避免诉诸武力的意图却反而愈加清晰，主张和平解决的呼声和信号也日益明确。
朝鲜和美国双方都在悬崖边缘勒住了马缰，使得一段时间来的朝核危机似乎失去悬念，雷声大雨点小则凸显双方怯战、避战和慎战的理性考虑。这一态势客观上将朝核危机推进到相持与拉锯状态，双方似乎都在比耐心、比韧劲，而不再是一味地斗勇斗狠。当然，有和平意愿并不代表双方能获得和平解决的路径，因此，双方也都做了武装摊牌的最坏打算，就看在这场复杂的博弈中谁先服软，谁先退让一步。尽管中国、俄罗斯、欧盟及韩国都在呼吁双方克制，避免引爆危若累卵的对峙局面，然而，以目前各方的无力感很难看到这个僵局被快速打破，预定8月底美韩联合军演，势必引发新一轮的心惊肉跳。（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专家、北京外国语大学阿拉伯学院教授、博联社总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