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杨仕省 北京报道
过去数年间名不见经传的“废钢”，自去年以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居然变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这都归功于疯狂出口攫取的巨大利润，甚至冒着“走私”的风险也要出口。
不过，这遭遇了官方的打击。《华夏时报》查阅海关总署官网发现，近期在海关总署统一指挥的一项行动中，全国打掉了65个废钢走私团伙，案值初步估计达48亿元。
过去6年，海关统计的废钢出口量仅有220.7万吨，其中220.3万吨来自2017年的爆发式增长。此次全国海关在不到一天的打击出口走私行动中，就查证涉案钢铁废料241万吨。其中，上海、南京、宁波等多个地方的海关经过缉查，破获多起钢走私案件。海关调查发现，有国内企业向东南亚某国出口废钢的实际成交价是2200元/吨，但报关价却只有800元/吨，价差高达1200元/吨，套利空间十分巨大。
“因废钢出口加征40%关税，正常出口的话难以获利。一些企业采取低价报关方式逃避关税，攫取利润。”6月12日下午，我的钢铁网咨询总监徐向春向《华夏时报》记者表示，事实上，中国废钢资源并不丰沛，长期以来废钢几乎没有出口。
然而，“自去年全面取缔‘地条钢’，导致废钢供应暂时过剩，国内价格大幅度下跌，并低于国际市场，具备了出口条件。”徐向春说，出口关税，是按照废钢出口价格征收40%的关税，出口价格越高缴纳关税也越高，因此不法企业就采取低价报关的方式来减少交税，而那些废钢走私案件一般都是通过伪造合同，偷逃出口关税。
按照海关查明的情况显示，比如某企业向国外的买家以300多美元一吨出口废钢，但为了逃避关税，这家企业会借助或注册一个离岸公司去签订一个假的合同，仅需要出口报关100多美元，两者价差至少200美元。等到这批废钢出口报关交货之后，再向最终的买家按照实际的价格来再交易一次，从而套利颇丰。
走私也要出口
铤而走险走私废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国内外废钢存在巨大的价差。据悉，目前，东南亚废钢价格每吨要比国内高出30——80美元。不过徐向春说，废钢出口去年才开始激增，源于去年取缔1亿吨多的“地条钢”后大量废钢一夜之间居然找不到买主，迫使一些企业向海外出口。
相比中国而言，国外废钢的市场更大。按照国外平均的废钢利用水平的话，中国一年可能是需要大概3亿吨的废钢，而目前中国只有1亿多吨不到两亿吨的产生量，所以消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据了解，目前国内钢企正通过技术改造，提升废钢利用率，全国有多座电炉新建、投产，对废钢的需求量也将越来越大，未来废钢的消纳应该绝不成问题。
时至今日，中国废钢回收利用并不畅通，最常见的一个问题就是，废钢增值税发票就查得特别严格。据悉，废钢加工企业如果不是在钢协规范企业之内的，那是开不了票的，还有贸易商票额也是有限的，企业开不出票，钢厂也都结不了账，所以说钢厂不乐意用废钢。
还有在中国，即使这些问题都解决，废钢的消纳也不彻底。那是因为，废钢有没有市场，还要看它相对于铁矿石是否有成本优势。外矿的价格一直处于一个低位，直接影响铁水成本，如废钢没有优势的话，钢厂还会选择铁水而放弃废钢。
迫于现实的无奈，一些钢材贸易商开始寻求出口废钢，不料出口利润还十分丰厚。据海关数据统计，2017年4月中国废钢出口量达1.54万吨，环比暴增2252.6%，而去年全年的废钢出口额度仅1045吨。而2018年废钢出口增加仍在延续，1-4月，中国出口废钢24.951万吨，累计比上年同期增长了1475%。
但徐向春告诉《华夏时报》记者，废钢大量的出口是一种不正常现象，因为中国钢铁生产需要大量的废钢，若真正采用废钢还不能满足需求的。
废钢是钢铁生产的主要原料之一。“废钢是一种可无限次循环使用的可再生资源，与用矿石、焦煤生产钢铁的长流程工艺相比，用废钢炼钢的短流程工艺，可大幅度节能、节水，并减少废气、废水、废渣的排放。”徐向春说，每利用一吨废钢可以节约综合能耗60%，减少CO、CO2、SO2等废气排放量86%，减少72%的废渣产生量，多用一吨废钢减少1.6吨二氧化碳排放。 “目前，中国废钢的利用水平却远远低于世界的平均水平，电炉炼钢比例远远低于全世界25%的平均水平。”徐向春称。
据《华夏时报》记者了解，去年3月钢价出现断崖式下跌，废钢出口便开始火爆。海关总署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17 年全国出口废钢 220.28 万吨，累计出口同比增加 206272.5%，共出口废钢金额17亿元。2016年全球废钢出口量达到8590万吨，中国出口只有0.1045万吨。
记者掌握的资料显示，当时废钢出口主要集中在广东，出口量达1.4万吨，福建省出口量在1048吨。从出口地来看，出口中国香港6738吨，占比达43.9%；其次是出口越南3604吨，占比23.5%；出口印尼2425吨，占比15.8%；出口印度1506吨，占比9.8%；出口中国台湾1067吨，占比7%。
为何弃而不用
“钢铁厂对废钢弃而不用，却对高昂的进口铁矿石爱不释手。”徐向春说。
唐山某钢铁企业负责人曾告诉《华夏时报》记者，不是不想用废钢，而是现在钢铁行业只剩下高炉跟电弧炉，电弧炉用的是铸铁，只占用废钢的一小部分，加之电炉用废钢需要补办产能许可证，过去企业均没有许可证。
随着全面取缔中频炉落后产能的推进，大量的废钢一时间堆积如山而无处可消化，即使长流程的钢厂能够提高废钢用量，受到工艺的限制，也不可能大量使用。如此一来，这使得目前导致废钢价格偏低，一些企业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海外市场，这是废钢出口暴增的主要原因。
徐向春认为，这并不正常。“目前废钢出口要征收40%的出口关税，通过征收高额出口关税的方式限制废钢出口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应当把大力发展短流程钢厂放到议事日程上。”徐向春说，中频炉是一种落后的产能，目前产能有1亿多吨，一年产量达到6000万至7000万吨，而中频炉恰恰用废钢作为原料。
“如果不制定相应的政策鼓励钢厂加大废钢利用，钢铁行业的绿色发展转型升级就会延迟。”徐向春称，中国由于钢铁的长期发展依赖于铁矿、焦煤为主原料的“高炉—转炉”长流程的钢铁生产，而短流程（电炉）比重仅有约6%。
众所周知，去年全国上下以多种手段、轮番实施“地条钢”清除行动，并在6月30日前全部取缔，对中频炉的打击使得废钢“无地自容”。
《华夏时报》记者采访了解到，过去，废钢在中国的使用比例一直很低，当前中国废钢炼钢比仅为11%，而全世界的平均值51.6%，相差悬殊。另一个事实则是，中国炼钢对铁矿石原料的依赖度高达80%，而废钢是目前唯一可以逐步代替铁矿石的优质清洁炼钢原料，市场潜力巨大，但目前因缺乏许可证用量很少。据测算，中国近100亿吨的钢铁储备，每年有近2亿吨的废钢产生，未来仍将有增无减。
结果导致，一方面储蓄量非常巨大，一方面确实利用率极低。根据中国废钢应用协会的统计，2017年全国废钢铁资源产生总量为2亿吨。
据中国废钢铁应用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李树斌介绍，理论上用电炉炼废钢的利用率可以达到90%以上，但中国因为钢铁产量基数较大，传统钢厂仍喜欢使用转炉较多，导致废钢利用率长期徘徊在20%以下。就此，李树斌曾呼吁，国家应在财政、税收及电价等方面给予经济补贴，鼓励钢厂“少用铁水、多用废钢”。
事实上，废钢循环利用的好处显而易见，官方也开始加以重视。根据《钢铁产业调整政策》，到2025年中国炼钢的废钢比要达到30%，为实现这个目标，第一步是到2020年中国炼钢的废钢要达到20%。
徐向春据此判断，如果现在不抓紧时机大力发展短流程钢厂，那么再过几年可能就会出现中国既要大量进口铁矿石，采用能耗高、排放大的高炉——转炉工艺生产钢铁，又要把大量的能耗低、排放低的废钢原料出口到海外的一种怪相。
责任编辑：徐芸茜 主编：陈岩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