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马维辉 北京报道
上个月还公开辟谣自己没有“偷偷生产”，这个月就被地方政府查出擅自违规复产，宁夏泰瑞制药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泰瑞制药”）这次危机来得有点快。
7月17日-20日，泰瑞制药曾经连发三文，称个别同行诬陷举报，虚假传播该公司“偷偷生产、偷排异味”等言论，利用环保之名打击竞争对手。8月16日，宁夏回族自治区督查组却发现，泰瑞制药擅自启用7台发酵罐违规恢复生产，并依法将其查封。
泰瑞制药的问题肇始于2016年，中央环保督察组指出其制药异味扰民问题严重，周边群众反映强烈。整改两年后，今年6月，中央环保督察“回头看”又发现其异味问题依旧，是典型的“表面整改”。泰瑞制药随后发布公告称将全面停产，实施搬迁计划。没想到两个月后，这家企业竟然又擅自恢复了生产。
其实，从2000年建厂时开始，关于泰瑞制药异味扰民的举报就一直存在，2013年新华社还专门报道过此事。但每次风波过后，泰瑞制药却总能安然无恙，臭味依旧。不过，这一次，这家“污染不倒翁”似乎很难继续蒙混下去了。
之所以这样，与生态环境保护责任的压实有关。生态环境部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士告诉《华夏时报》记者，“党政同责”等制度实施后，中央要求地方党委和地方政府的主要负责人对本区域生态环境保护工作负总责，压实了环境保护的责任，使得地方党委政府的一把手真正把环境问题重视了起来。
事实上，8月16日泰瑞制药复产被发现后。8月17日晚，银川市委就连夜召开了专题会议，听取情况汇报，研究处置措施。8月18日，宁夏回族自治区又做出决定，免去永宁县委书记钱克孝、银川市副市长徐庆和永宁县县长李润军的职务，并责成银川市委对银川市、永宁县的相关责任人严肃追责问责。
“一直是环保投诉的热点”
据了解，泰瑞制药是宁夏回族自治区30家非公有制优势骨干企业之一，也是中国最大的兽用抗生素生产基地和出口基地，曾经获评2015年“宁夏百强企业”、“银川市非公有制明星企业”、银川望远工业园“2015年保增长先进企业”等称号。
虽然以“护佑生命，共享健康”为使命，但由于长期超标排污，厂区内外恶臭气味刺鼻，自从2000年入驻宁夏银川永宁县望远工业园以来，泰瑞制药一直是银川市环保投诉的热点。
早在2013年，新华社就曾经报道此事。一位接受采访的附近村民表示，“不敢开窗户，臭味太大，出去多站一会头就发晕，有时晚上排得更厉害，半夜都被臭醒。”
新华社报道刊发后不久，当地县政府通报，将对药企进行大力整改，并明确泰瑞制药要于2013年6月底前完成污水处理厂恶臭加盖回收处理系统验收，8月底前完成复混肥烘干车间的恶臭气体治理，确保稳定达标排放。时任永宁县副县长刘虎表示，企业如果在规定期限内未达到整改目标，将责令其停产。
公开资料也显示，永宁县政府于2015年12月对泰瑞制药等三家企业的负责人进行了约谈，对异味治理提出明确的要求，并签订责任状，要求确保环保设施正常运行，各项污染物稳定达标排放，异味扰民问题基本消除。
不过，到了2016年7月，中央环保督察组来到宁夏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环保督察，反馈问题中又有泰瑞制药异味扰民等问题。督察组称，该问题长期没有得到解决，周边群众反映强烈。
之后，宁夏自治区在贯彻落实督察反馈意见整改工作时表示，将全力推进解决永宁制药企业异味扰民问题。2017年12月，永宁县政府决定泰瑞制药从2017年12月4日起全面停产整治。
据不完全统计，2016年7月至今，宁夏自治区政府主席、区人大常委会主任、区纪委书记、区宣传部长，银川市委书记、银川市长就先后针对环保问题来泰瑞制药调研过8次。2017年7月，泰瑞制药也与中科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签订了生物制药异味污染治理技术开发合作协议，以解决异味污染问题。
然而，今年6月1日，中央环保督察“回头看”再次进驻宁夏。进驻当天，督察组接到的28个电话里，就有17个是反映泰瑞制药恶臭问题的。整个“回头看”一个月时间内，督察组共接到有关泰瑞制药的举报270多次。
6月1日下午，督察组在对泰瑞制药进行现场督察时发现，距离厂区几公里外的地方就可以闻到刺鼻的臭味，厂区内也存在出渣口恶臭严重等突出问题。督察组指出，泰瑞制药是典型的“表面整改”。
虽然泰瑞制药相关负责人称，企业已经进行了整改，对菌渣出口做了密闭处理。但在“回头看”督察人员看来，其所说的密闭处理不过是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房子，根本起不到密闭的作用。
这次复产终于被叫停
“回头看”督察组通报后，6月2日，宁夏自治区党委书记石泰峰和宁夏自治区主席咸辉分别作出批示，要求对泰瑞制药涉嫌表面整改的问题尽快核查，严肃追责，绝不姑息。
随后，银川市多部门组成检查组，进驻泰瑞制药。永宁县研究通过《宁夏泰瑞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停止试运行工作方案》（下称《工作方案》），对泰瑞制药下发停止试运行通知，要求其开展停产整治，并明确要求“不能边生产边治理”。
6月22日，泰瑞制药发布《关于决定全面停产实施搬迁计划的公告》（下称《公告》）称，鉴于短期内无法实现“无逸散、不扰民、零投诉”的整治要求，公司决定全面停产，实施搬迁计划。
可是，时隔两月，宁夏污染防治重点任务督查检查工作组却再次接到群众投诉，称泰瑞制药又有异味产生，疑似恢复生产。8月16日，宁夏自治区督查组到泰瑞制药督查时发现，701车间有3台发酵罐正在运行，703车间有1台发酵罐正在运行，302车间也有3台发酵罐正在运行。
也就是说，泰瑞制药擅自启用了7台发酵罐，违规恢复生产。
对此，泰瑞制药相关负责人的解释是，从6月22日到8月8日，企业确实是处于停产状态。期间公司引进了深度焚烧技术，将发酵车间的气体和污水处理站的气体进行深度焚烧，运行发酵罐则是公司正在对治理效果进行验证。
公开信息显示，8月7日，泰瑞制药曾经发布公告称，公司引进国内外成功异味焚烧技术，对原有异味治理工艺进行了升级，能够实现彻底根治异味的目标。现决定进行异味治理效果验证，并委托第三方机构跟踪检测。在验证过程中若出现异味，公司将主动立即停止验证，继续优化治理。若验证通过，将继续扩大验证规模。
同时，泰瑞制药7月17日发布的《严正声明》透露，公司决定实施滚动搬迁，在没有异味的情况下边生产边搬迁，利用三年时间搬迁完毕。
这一说法，与其6月22日《公告》中所说的“决定全面停产，实施搬迁计划”已有所不同，也与6月6日《工作方案》中要求的“不能边生产边治理”相矛盾。
针对泰瑞制药复产的问题，8月17日晚，银川市委立即召开专题会议，要求迅速开展对泰瑞制药擅自恢复生产违规行为的处置工作，连夜关停查封7个生产发酵罐，并采取有效措施，避免发生次生污染。同时，迅速启动问责追责程序，对调查发现的失职渎职行为绝不姑息迁就。
目前，泰瑞制药擅自违规恢复生产的7个发酵罐已被连夜清空查封，泰瑞制药董事长也因涉嫌环境犯罪被刑事拘留，在公安部门侦察结束将尽快移送检察机关。
针对泰瑞制药复产的问题，8月23日，《华夏时报》致电该企业，希望了解相关情况，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地方党委政府责任得到落实
上述生态环境部人士告诉记者，过去几十年，中国生态环境没能保护好的关键原因之一，就是只追究环保部门的问题，没能落实地方党委政府的责任。
2015年7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十四次会议审议通过了《环境保护督察方案（试行）》、《党政领导干部生态环境损害责任追究办法（试行）》等文件，提出强化环境保护“党政同责”和“一岗双责”等要求，对问题突出的地方追究有关单位和个人责任。
随后，环保督察逐渐实现了由“督企”到“督政”的转变。过去，环境执法的对象主要是企业；而现在，重点则是落实地方党委政府的环境保护责任。
“中央提出‘4个亲自’：重要工作亲自部署，重要问题亲自过问，重要环节亲自协调，重要案件亲自督办。生态环境出了问题，污染防治攻坚任务没有完成的，首先问责省委书记、市委书记、县委书记，省长、市长、县长，这是跟以往要求不一样的。”国家环境保护督察办公室督察专员徐必久表示。
在《华夏时报》记者亲历的一次中央环保督察“回头看”工作动员会上，某省委书记也表示，过去地方在环保方面有一些不好的认识，经过习近平总书记亲自指导，面对面地跟我们谈，才放弃了这些看法，着手实质性地做一些工作。
“过去大家只知道安全生产事故会处理人，现在对于损害环境的人和事也是一样的，也要依法处理、追责问责，生态文明建设也是要处理人的。”他说。
8月18日，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常委会召开会议，同时将涉事的三名政府领导免职。有评论称，这释放了“党政共抓”、“党政同责”的强烈信号，只有这样，才能把攻坚力量充分组织起来，取得最后的胜利。
“宁夏严厉问责地方党政领导，严肃查处违法企业负责人，说明宁夏铁腕治污落实到了行动上。否则政府、监管部门让一步，违法企业可能就进一百步。”国家环保督察办公室有关负责人表示，像泰瑞制药这样的违法企业，如果处罚不到位会产生很大的负面效应，一些违法企业会以此为效仿对象，最终使得违法行为长期得不到制止。
责任编辑：李明徽；主编：陈岩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