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记者 梁银妍 本报记者 陈锋 北京报道
对于中国股市的感情，被一位七旬学者说了出来——“又爱又恨”。这是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常务副院长曹凤岐在11月13日的蓟门法治金融论坛上的感慨。
2009年以来，近十年时间沪指仍在3000点附近震荡，美国股市则形成十年“慢牛”。11月8日，证监会出台了多项政策，提振市场信心，但本周第一个交易日，即11月11日开盘大跌，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中央财经大学证券期货研究所所长贺强认为，中国股市不能只保护融资者利益，更要保护投资人利益。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院长刘纪鹏更是直言，最应该教育的是融资者、圈钱者，“所有的利益相关方，收费收钱的都应该去受教育。”
“又爱又恨”的股市
10年前，曾有10位教授在股市低迷之际，上书中央救市。10年后，他们其中，有的或知天命，有的已过花甲，有的甚至是古稀之年。如今其中一些教授齐聚中国政法大学，就如何振兴股市，再次展开激辩。
“我对中国的资本市场又爱又恨。”已过古稀之年的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常务副院长曹凤岐教授表示，“爱它”是因为股票市场这30年来，促进了国企改革和民营经济的发展，也给投资者提供了投资渠道；“恨它”则是这30年来，股票市场发展跌宕起伏，很多投资者在股市没赚到钱。没保护好中小投资者利益，如何振兴这个市场？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他认为，中国股市一开始定位是错的，国企改革没钱，通过上市进行融资。其中一些企业要垮台了，包装上市，进行融资；一些只知融资，不知道给股民回报；还有一些通过拉升股价，大股东套现离场。“大家有一个印象，股市可以赚钱和发财，而且是一夜暴富。”这些充满投机和炒作的行为，使得少数人赚钱，多数人赔的血本无归。
北京工商大学证券期货研究所所长胡俞越从猪肉价格上涨，论述股市“不折腾”的重要性。他表示，民营企业曾借助股市发展壮大，但在去年几乎遭受灭顶之灾。去年民营公司股权质押，股价不断下跌，现在的背景下，又有可能历史重演。如果民营企业活不下去，市场将面临很多问题。
在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院长刘纪鹏看来，中国股市不是投资的市场，而是融资的市场、圈钱的市场。无论熊市牛市，所有人跑步上市，只要上市就是十亿、甚至百亿的身家，有人可以花七八个亿买两幅画，有人可以花650万送女儿读国外大学，还有身家千亿的人的减持理由是贴补家用。 “这个市场有可能成为圈钱者的天堂，投资者的地狱。”
中央财经大学证券期货研究所所长贺强称，如今，经济下行压力较大，中国经济投融资困难，“按说应该降息以刺激经济”，但受制于猪价上涨，被一头猪“高高拱起”。
“想放款不敢多放款，想降息不敢降息，甚至连央行麻辣粉，酸辣粉都不敢了。在这种背景下，中期资金短缺、社会资金短缺、股市资金短缺，这种情况下，会造成股市什么结果？”贺强说到。
单方面推企业融资政策会致股市供求失衡
贺强提到，从法律和监管的角度来看，各国的证券监管的核心，是保护投资者利益。股市需要创新，但是不能只考虑扩容，只考虑给公司融资，更要考虑如何保证投资人利益。“投资者是水，上市公司是鱼，如果水没有，鱼怎么生存？这是法律的问题。”
人民大学副校长吴晓求认为，一些政策“正在把中国资本市场变成了单方面的融资市场”。
11月8日，证监会宣布了多项重磅改革内容，再融资全面松绑，创业板、主板、中小板和科创板均有受益；启动扩大股票股指期权试点工作，按程序批准上交所和深交所上市沪深300ETF期权、中金所上市沪深300股指期权。
吴晓求称，资本市场的核心是财富管理市场，在传统金融业态，包括商业银行，没有财富管理的功能。财富管理的功能，不是融资的功能，如果把两个颠倒，只说加大融资，是不够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放低门槛，扩大融资来提升GDP，是做不到的。”
贺强也提到，从市场稳定发展的角度来讲，股市重要而敏感，牵动了千千万万家庭和老百姓，环境不好时，推出单方面的政策，只考虑IPO，扩容，公司融资，会导致股市的供求失衡，救股市很简单，供求平衡，最起码两手政策，如果出单方政策，必然导致股市下跌。“对于监管者来讲，要考虑股市的供求关系和变化。给融资发股票，是增加供给；让投资者投入资金，这是需求，要兼顾两方。
无论是曹凤岐还是吴晓求都提到，中国的资本市场缺的不是钱，是信心，对未来的预期。
吴晓求认为，以下三点能够增强预期，其一，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道路，建立更加现代的市场经济，包括如何尊重市场主体，尊重企业家，爱护企业和企业家，爱护财富的创造者；其二，推进市场化为导向的改革，以全球化为导向的开放，并且尊重市场规律。除了如何改善营商环境、投资环境，让投资者特别是民营企业家，有一种安定、安全、放心感。其三，长久以来，资本市场秉承实用主义，但没有发达、健康、透明的资本市场，中国不可能建立起现代金融体系。
“（正如）不要小看猪肉价格上涨，对老百姓的刺痛感，证券市场上优秀的民营企业没有信心，股市就没有信心。”胡俞越提到，现在的经济形势，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再刺激，经济也很难有大起色，经济下行就是常态，但提振股市可能的效果就有杠杆作用，产生一定的作用。通过提振信心，尤其是民营企业，带来股市的发展。“如果民营企业再出现去年那种情况，那就是毁灭性的。”
贺强提到，一味扩容，一味保护融资者的利益，就会损害投资者利益。推出的政策，要考虑市场的稳定发展，要考虑平衡，不能为了解决企业困难，就推出企业融资的政策，而不考虑股市需求。
谁最应该被教育？
无论是证监会，还是交易所，以及各金融行业协会，都有一个重要板块：投资者教育。
但该教育的真的只是投资者吗？獐子岛扇贝一次次离奇死亡，长春长生疫苗问题，康美康得新财务造假，某些大股东变相减持，而政策却一味强调融资，这样可行吗？
康得新造假手段恶劣，涉案金额巨大，但仅被处以60万元罚款。而在美国的证券市场上，著名的安然公司“财务造假案”中，安然被罚款5亿美元，直接退市，公司CEO被判刑24年，并罚款4500万美元，帮助造假的会计师事务所被判罪后宣告破产，涉案的美国三大投行，花旗集团、摩根大通、美洲银行向受害者分别支付20亿、22亿和6900万美元的赔偿罚款；二级市场投资者通过集体诉讼获得了高达71.4亿美元的和解赔偿金。
如今，中国股市积累不少问题，造假公司是否应该退市？股市的赔偿机制如何建立？第一大上市股东股权比例是否应该限制？这些问题的关键在于，通过股市进行财富再分配，应着眼于增量价值创造，而非存量财富争夺。而解决这一系列问题，为何如此之难？
刘纪鹏认为，要开展的是融资者教育、发行人教育，圈钱的人首先受教育。是以上市公司为核心，以证券公司为龙头的律师、会计师、评估师和交易所，“所有的利益相关者，收费收钱的都应该去受教育。出钱的人是投资者，担着风险，为什么还要受圈钱者教育？”
胡俞越提到，首先要被教育的是监管者，投资者远比你更聪明。监管部门有很深的“父爱情节”，总爱进行投资者教育。“中国的投资者结构当然有它的问题和缺陷，即中小投资者占比太大，这是中国特色，把中国的中小散户赶尽杀绝，中国股市就完了。”
吴晓求提到，把重心放在投资者教育，是有问题的，投资者是理性的，只要你确保市场是透明的，上市公司乃至市场信息能够公开透明，及时披露，作为集合性行为的投资者，会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他进一步补充，保护投资者利益，中介机构、上市公司的确应该被监管。对投资者进行教育，这是世俗观念的错位。“世俗观念和真正资本市场的理念完全相反，而在相反的理念中，出台的这些政策肯定是不起作用的。”
编辑：高艳云 主编：陈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