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吕方锐 陈锋 十堰报道
位于湖北省十堰市最繁忙商业街上的五堰商场，多年来顾客熙熙攘攘，生意红火。但如今繁忙的表面景象下，商场面临被法院执行并分拆的局面。分拆已经影响到了商场的经营， 2000名从业者面临失业风险，并加剧了商场本已迫在眉睫的债务问题。
“五堰商场是我们这儿的金字招牌。”11月27日下午，十堰市中级人民法院执行庭的法官明确表示。“这么多年来，我们看着五堰商场逐渐遭遇的这些困难，也很痛心。”
“商场现在是拖不了了。我这边已经是弹尽粮绝，员工的养老保险和工资都不能按时支付。说白了，快的话10天半个月可能关门，晚的话也就过完年。”11月27日上午，商场管理层在与商务局领导沟通时交了底。“最可惜的是，这不是因为我们经营的问题。”
商场实际控制人钱云富寄希望于用一处应得土地的使用权，换取资金化解危机。按照他的说法，他将资金用于投资十堰市道路建设，换取土地使用权。但资金投入后土地使用权迟迟无法落实，导致了资金链紧张。
十年纠纷
从建筑结构来说，五堰商场可以分为两栋楼，两栋楼连贯打通。一栋有9层楼，产权和经营权都归湖北省十堰市五堰商场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五堰商场”）；另一栋有4层楼，建设方为湖北天麟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天麟公司”）。
2009年，五堰商场为扩大经营，拟从天麟公司购买4层楼的产权，并支付了4000万元的项目一期款。五堰商场方面表示，当时和天麟公司有约定，支付一期款后，以一期项目作抵押向银行贷款，再以贷款支付后期款项。天麟公司未能办理一期项目的房产证，导致商场无法贷款，也就无法支付后期款项。
彼时，房地产市场价格飞涨，买卖双方因后期款项未支付产生纠纷——五堰商场认为天麟公司见利弃义，有意毁约；天麟公司则称五堰商场违约，将五堰商场告上法庭，要求解除购房合同。在诉讼过程中，五堰商场一直使用这栋4层建筑实际经营。
案件历经层层法院审理，最终由最高人民法院作出判决，认定购房合同解除，天麟公司退还商场一期购房款，商场则向天麟公司支付多年来使用4层楼经营的租金。在扣除购房款后，商场还需向天麟公司补缴租金、违约金等。
五堰商场认为该判决不公——交了4000万元房款没取得一平米房产，还被腾退，冲抵房屋租金后反而倒欠8000万元。五堰商场在输掉官司后，一直不服并持续维权。据悉，最高人民检察院已经受理了五堰商场的抗诉。
但针对五堰商场的生效判决已经进入到执行阶段。因为无力支付法院裁定的租金，执行法院对两栋楼进行了切割，原本整体经营的商场，一部分交由五堰商场，一部分交由天麟公司，而这一“分拆”牵扯出方方面面的问题。
11月26日，在商场一楼的两栋楼交界处，《华夏时报》记者看到某知名珠宝品牌柜台，如今已经挂出了“装修调整，暂停营业”的牌子。商场管理人员告诉记者，该珠宝柜台占地130平方米，有100平方米在五堰商场地界，有30平方米在天麟公司地界。商场曾提出向天麟公司租用30平方米，保证该柜台的完整性，但方案未获天麟公司同意。
不仅如此，为了和五堰商场有所区隔，天麟公司还在两栋楼交界处修墙，按照法院工作人员转述，此举是为了“宣誓主权”。但修墙并未完全阻断两栋楼，而是留了通道，保证商场仍是贯通的。
该珠宝品牌柜台，就因修墙和地界划分的问题，不得不暂停歇业。
另外，即便是天麟公司建设的这栋4层的楼房，经营权也并非全部在天麟公司名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属于第三方公司。五堰商场从第三方公司手中租用了这部分地界。这就导致了商场经营地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五堰商场管理人员告诉记者，如果按照地界划分，很多柜台都是跨界经营。在与法院执行人员沟通时，商场方面曾表示，天麟公司是地产起家，经营模式是将商场分隔出租，收取租金。五堰商场则不同，是从商户销售收入当中按一定比例提取管理费。双方管理模式的差异，造成了商户管理上的困难。
商场方面还认为，目前两栋楼的安保、保洁等所有费用都是商场来支出，希望天麟公司按经营面积来分担；前期五堰商场对两栋楼进行装修等投入，执行中也面临如何分担的问题。在这些细节上，五堰商场和天麟公司互不相让。
右侧为新修的水泥墙
执行困境
按照法院工作人员的说法，两家企业在十堰市当地，甚至在鄂西北可能都是数一数二的。“多少年来我们十堰市的GDP是靠他们支撑的。”但双方互有嫌隙，导致执行过程中争执不断。
11月7日，在执行法院的主导下，天麟公司接收了其在商场中有经营权的地界，但至今没能签署正式的执行文件。五堰商场认为执行已经完成，应该出具正式的执行文件，否则后期商场出现管理或安全问题等，责任无法划分。
11月27日在五堰商场会议室内，法院工作人员表示，天麟公司并不认为执行已经完成，对执行结果也不满意。例如交接后，其地界上的商户并不服从天麟公司人员的管理，天麟公司也不掌握商场钥匙。诸如此类的种种细节问题，导致目前天麟公司不认可执行结果，不愿在执行文件上签字。
法院工作人员也承认，强制将地界隔开，对双方经营都不利。但该案执行受到党政机关领导的密切关注，执行工作压力较大。
另外，政府和法院也曾为避免上述执行情况进行过努力。在政府协调和法院参与下，湖北寿康永乐商贸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寿康集团”）曾与五堰商场和天麟公司坐在一起，协商对五堰商场进行重组、整体接盘商场的可能。如果此举成功，一能避免复杂的分割执行，二能一揽子解决五堰商场的债务和资金问题。
各方都认为这是共赢的解决办法。在商务局和市委市政府有关部门的撮合下，三家公司进行了长达数月的谈判。寿康集团和五堰商场谈好了价格，并同意先支付五堰商场5000万元，用于其化解债务和资金问题。但天麟公司要求，五堰商场从5000万元中拿出3000万元，优先偿还天麟公司的部分债务。五堰商场只同意先支付1000万给天麟公司。
据了解，寿康集团和天麟公司方面的谈判也出现了问题，天麟公司迟迟没有给寿康集团报出收购价，而是让寿康集团先行入驻，再谈价格，让寿康集团产生了疑虑。
曾参与协调的十堰市商务局领导表示，当时谈判用了6个多月，但谈判中，两个老板互不信任，互不谦让。“我们市委市政府协调，做了大量的工作，并且让法院执行先停一下。但是三方谈不下来。”
重组谈判最终失败。判决只能按照分割执行的方案进行。11月27日上午在十堰市商务局，该局领导在与商场管理层沟通时表示：“法院执行是没错的，执行谁也阻挡不了……但目前按这种执行方式，导致的结果……第一可能是商场关门，第二将来绝对是都破产了。”
11月26日下午，法院两位执行工作人员来到五堰商场，要求五堰商场向天麟公司交付商场大门钥匙。商场方面认为目前条件还不成熟—— 一个商场有两方都拿钥匙，双方共管，“安全责任也好，偷盗抢也好，谁来负责？”
法院跟天麟公司提议，商场大门挂两把锁，一方各拿一把钥匙，遭到了五堰商场方面的反对。
在与商场管理层沟通时，法院工作人员曾承认，双方目前都有斗气的成分，但双方都没放弃和解的可能。
商场一层平面图，红线所圈部分为五堰商场经营地界
亟待输血
相比执行带来的困境，更加紧迫的还有商场的资金问题。燃眉之急是支付商户货款。五堰商场实行的是商场销售统一收款，在提取管理费后，每月返还各商户上个月的销售款。但目前商场拿不出钱来返还给商户，这一块的资金缺口大概有4000万元。
“化妆品柜台的货款压了有一两个月。现在我们一楼化妆品的（柜台），全部都没上货，有两个月了吧。现在化妆品没有销售。商户要求我们把前边货款结了再上货。”商场管理人员向商务局领导表示。货款问题不解决，很多品牌商户将会从商场撤出，造成连锁反应。
商场方面告诉《华夏时报》记者，商场每个月的费用支出大概有一两百万元。如果没有纠纷问题，商场正常经营，每年的利润最起码有一两千万。商场目前仍然顾客盈门，却因为上述种种原因，已难以实现收支平衡。
11月27日在商务局接待室，商场管理人员表示，目前商场马上就交不出水电费，发不出工资来了。“这个月到现在（27日），员工社保还没交。”
商场方面还表示，单靠商场资产，已经找不到正规的融资渠道输血了。
11月27日下午，某国有银行两位工作人员来到商场进行沟通。银行工作人员提道，银行方面曾为商场想了很多办法，也考虑过通过增加对商场的贷款，一揽子解决商场问题，实现商场正常化经营。但考虑到风险，领导没有采纳增量授信的建议。他们还代表银行表态支持商场，只要商场按时支付贷款利息，就不会抽贷，也不会将贷款纳入不良。
12月20日是商场下一次付息的日期。
五堰商场的实际控制人为钱云富。2004年间，其控制的另一家企业湖北荣华集团有限公司（下称“荣华公司”），曾通过为十堰市修建名为重庆路的道路，而与十堰市惠泽贸易有限公司（下称“惠泽公司”）共同获得了重庆路两侧共计1400亩土地的使用权。
此前市政府已经将约800亩土地拨付给惠泽公司，惠泽公司将其中300余亩转让到荣华公司名下。但因为荣华公司和惠泽公司发生分地纠纷，政府方面停止了剩余约600亩土地的供应。五堰商场方面寄希望于尽早拿到土地，变现后化解商场财务危机。近日有市政府相关领导私下透露，剩余土地仍未处置给他人，待双方土地纠纷有了法律结果后，再根据结果分配土地给两家公司。
五堰商场方面告诉《华夏时报》记者，用荣华公司投资重庆路项目应得土地收益化解债务危机，是当前唯一的解决办法。为此商场方面曾多次请求政府及相关部门落实解决，十堰市委、市政府为此成立了“重庆路土地问题工作专班”，市公安局还就涉及的违法问题成立“重庆路土地问题专案组”，但因种种阻碍，目前无法推进。
“如拿到投资应得的土地，归还银行等全部债务是没有问题的，也能确保员工就业。”钱云富表示。
责任编辑：严晖 主编：夏申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