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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3•15| 化妆品售假江湖“李鬼”易容术升级:层级代理难寻货源、莱珀妮空瓶最高卖500

孙源 于玉金 2020-3-15 12:14:11

本报记者 孙源 于玉金 北京报道

“进货合作方是哪里的?”“至于这里面怎么‘操作’的,我没法跟你说得那么多……”3·15前夕,《华夏时报》记者深入国际大牌化妆品冒牌售假市场,以顾客或咨询加盟代理的身份联系到多个做海外品牌化妆品代购生意的经销商,发现仅靠口头咨询,产品真假难辨,货源难调查。

对于最具购买力的女性消费群体来说,包括彩妆、护肤品在内的化妆品逐渐成为日常生活中的“刚需”,与其他快消品不同的是,化妆品市场有其自身特点,高端品牌售假暴利不断吸引着不法者入局,造假手段升级下消费者难辨真伪,假冒伪劣现象“野火烧不尽”,虚假宣传、非法添加等问题也依然存在。

尤其是随着电子商务平台的兴起与升温,媒体平台流量的几何增长与带货,化妆品市场鱼龙混杂的局面进一步加剧。同时由于监管制度有待完善,造假售假形式多样,导致市场监管难、消费者索赔难,在记者暗访中,即便以有诚意加盟代理的名义进行咨询,但是要想对上游供货商知根知底,更可谓难上加难。

层级代理,“售假不问出处”

“比如顾客卖MAC的口红,你发我顾客收货地址,我发货,你只需要给我代理价88元,你自己定价,一般在130到150元,那么至少50的差价都是你的;天气丹代理价1030元,一般代购卖1280元,一个你就赚150元……”一名自称来自某外贸公司,做海外名牌化妆品生意6年的从业者小刘对《华夏时报》记者介绍代理规则中的“代发”模式,他重点提到,彩妆的利润尤其大,他覆盖的产品范围包括大牌彩妆、护肤品、香水、首饰等。

记者询问多个海外化妆品代购经销商发现,此类团队销售产品以微商“层级”代理模式为主,小刘表示,代理商还可以自己发展“下线”,根据订单数额,他可以提供更低的代理价格。除了线上微商外,小刘还发展了不少实体店代理商。

代理可以选择“一件即可代发”或“10件起批发”两种,大量批发可从“上线”拿到比代发价更低的价格。对方往往建议先从“代发”开始做起,“你相当于中间商,不用囤货,所以没有什么成本。”

问到产品的供货来源是哪里,小刘对记者称,其所在的外贸公司会和日韩免税店进行合作,所以保证了进货成本和免税店一样低,利润空间很大。记者在和小刘通话中,问其能否出示公司营业执照,他以“怕流传到网上被盗用”为由未出示,后答应发送公司名称,但其后一直未发送。

除了所谓零成本的代理“代发”外,还有部分经销商会要求缴纳代理费,越高的代理费对应着更大力度的代理折扣。“您交代理费200拿货价是原价,交300拿货价98折,交500就是92折,不具体培训,但是送一些微商的技巧等。”李冉(化名)告诉《华夏时报》记者,她刚做这行不久,“我们是一手免税店仓库货源,和免税店的渠道联系批量拿货,并不是具体的哪个免税店,在深圳保税区和海口保税区发货。”

“如果连合作渠道公司都公开,咱们还赚什么钱呢!”被记者问到上游进货合作渠道时,李冉回答,“我昨天拿了货,是在深圳免税区,广州广东永泰公司发的。”

不过,《华夏时报》记者还联系到了一位愿意出示营业执照图片的商家,这是一家位于吉林省的化妆品实体店,注册于2019年,记者在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中确实查询到了对应的店名和信用代码。不过出示后,对方马上在微信中将照片撤回,表示自家商品绝对保真,完全可以去专柜验货。即便如此,她仍不愿意将最上游供货商对记者透露,只表示“没办法说太多”。

她介绍:“我自己有四个500人的群,代理都是导游,因为我家之前是开旅行社的,正常情况下我家的代理一个月能赚1万多。” 她给出的MAC chilli口红的代发价是110元,批发价为105元,当记者提到小刘给的代理价只要80多时,她说到:“深圳还有60的,我这全部都保真。”

虽然大多商家都对产品详细进货出处含糊其辞,但发货地各有不同,还有一位称其货源是河南或惠州的商家:“货源有些是别的代理商的库存货,有些是专柜撤柜的美妆,如果不是从生产商那边拿货的话,中间会有好几个环节。”

当《华夏时报》记者最终答应小刘先购买几款产品验货,但严肃向他表明希望加入一个正规平台,如果发现假货、真假混卖,一定不会加入的时候,小刘再也没有回复过记者。

北京新展律师事务所律师杨天宇在接受《华夏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电子商务经营者应办理工商登记,并公示营业执照。《电子商务法》将此前熟悉的淘宝卖家、微店卖家、朋友圈微商等个人主体也纳入了电子商务经营者的范畴,相关卖家应当依法办理市场主体登记。同时,经营者还需要在店铺首页显著位置公示营业执照信息及与其经营业务相关的行政许可信息。

伪装术升级,“旧瓶装假酒”

为了提高鉴别假货的能力,女性朋友们几乎修炼出了火眼金睛,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几乎都可以找到“xx化妆品真假对比”的类似内容,从包装的印刷字体清晰度、凹凸度、花纹角度,到产品的气味、性状……个个都是“找不同”的高手,up主、博主们纷纷痛斥当今假货以假乱真之程度、制假技艺之精良。

对于所收到产品能否经得起假货鉴定,李冉对《华夏时报》记者这样解释:“很多人会到‘心心’等大的网络假货鉴定平台去验,但有些产品是海外的不同版本,因为那些平台本身都是做代购的,会按照他们代购的版本来鉴定,所以不属于标准鉴定。平台代购也找我们串货,所以我们不能百份百肯定符合他们的鉴定标准。有的姐妹在专柜买的口红,就在网络平台验出是假货。”

低端造假相对容易识别,高端造假则防不胜防,制假商家的伪装术随着顾客的鉴别能力一同“升级”,据记者了解,其中一类化妆品假货属于高仿,制假者的业务水平甚至可与正品产品开发者比肩,至少具备一定化妆品研发专业素养,参照原版化妆品配方进行成分甚至工艺几乎相同的仿制,最终效果几乎也与正品差不多。

回收正品瓶子进行“旧瓶装假酒”是其中最难预防的一种。甚至有媒体报道,有消费者发现其购买的假货面霜中,外包装、容器内最上面一层霜体为正品,再往下就是假货。

《华夏时报》记者在某二手交易平台上发现,专门发布高价回收大牌化妆品空㼛的买家不在少数,“HR、LP、海蓝之谜、sk2、希思黎全能乳、红腰子、香缇卡、娇兰、法尔曼、黛珂、悦薇、赫莲娜、兰蔻、雅诗兰黛、pola极光精华……”一位买家在其产品主页上标注了大量可回收空瓶的品牌。

一个名牌化妆品空瓶的售价并不便宜,原价越贵的化妆品瓶子回收价越高。在鉴定完《华夏时报》记者出示的一个100ml兰蔻小黑瓶的空瓶为正品包装后,这位买家向记者报出了50元的回收价,他说到,最贵的化妆品如LP(La Prairie 莱珀妮)的铂金面霜空瓶,售价高达500元。

记者对其感叹,原来空瓶那么值钱,他却说:“不,只占原价的一小部分。”在记者询问回收之后有何用时,对方表示:“收藏摆台。”这一回答显然站不住脚,在记者向其表示有兴趣合作,询问这行利润如何后,他改口称:“怎么卖给别人您也没必要了解太多,如果您提供的量够大,我就给您最高价,高端系列加的再多一些,比如‘利润’比较大的LP、海蓝之谜。”

此外,电商平台的“合法冒牌货”是一类特别的存在,因为某些商家抢先在国内电商平台注册了海外某知名品牌商标,成为受法律保护的“李鬼”名正言顺地使用这一品牌。原版“李逵”只得另行改名。例如,韩国化妆品品牌“爱丽小屋”在天猫平台被抢注后,更名为“伊蒂之屋”,日本资生堂旗下防晒品牌“安耐晒”则变为“安热沙”。

除了产品设计,定价也有新“思路”,把假货的价格定的跟真货一样甚至更高,利用消费者“便宜没好货”的心理,然而比正品便宜很多的大多是假货,但是假货不一定比正品便宜。

《华夏时报》记者在3月14日联系到了被称为“中国打假第一人”的职业打假人王海,他认为,消费者买到冒牌化妆品后进行索赔比较困难,主要是由于购买渠道难以追溯,商家隐蔽性太强,建议选择在线下专柜、产品官网、海外亚马逊等正规渠道购买。

在接受《华夏时报》记者采访时,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营表示,知名网络平台集中经营者售假,平台提供者做不到核查和自律监管义务,并且有意识的对消费者维权设置障碍;微商及层级代理商销售三无化妆品、保健品屡见不鲜,微信交易平台对此实质无约束,事后也未必能提供经营者真实的身份和联系方式;最近流行的网络主播带货也出现售卖化妆品以次充好、以假充真等现象,由于其流量巨大导致消费者权益被损害严重。

杨天宇对记者表示,消费者买到假货,可以要求商家退货,同时要求商家按所购商品价款的三倍增加赔偿金额,增加赔偿金额不足500元的,按500元计算。他建议消费者购物尽量选择正规商超或网络购物平台,购买前可查看商家的经营信息、行政许可、检验检疫证明及品牌授权文件。通过微商购物时要尽量留存卖家的联系方式,留存付款凭证,保存与商家的沟通记录。

打假人力荐“吹哨人”制度

除了冒牌“李鬼”的制假售假伎俩之外,违反纪律的正牌“李逵”也在职业打假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王海对《华夏时报》记者提到,化妆品领域的打假方向包括虚假宣传、非法添加、仿制假冒等。其中,非法添加抗生素、糖皮激素的问题在以微商为主要宣传阵地的小品牌化妆品中尤为严重。

在王海向记者出示的资料中,有一份是他在2018年11月发往上海市闵行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关于“LA MER海蓝之谜官方旗舰店”涉嫌虚构品牌故事的投诉、举报信》。

王海在信中指出,海蓝之谜中国官网宣传海蓝之谜精华面霜涉嫌虚假宣传。在海蓝之谜中国官网展示的精华面霜的品牌故事中,太空物理学家麦克斯贺伯博士被实验意外灼伤,后被海蓝之谜的精华面霜修护,王海认为海蓝之谜精华面霜不仅没有该品牌故事中提及的“焕变出史诗般的愈颜奇迹、让容颜回复往昔”的修护效果,更是涉嫌虚构了麦克斯贺伯博士被灼伤后开启幻变容颜探索之旅的故事,欺骗中国大众消费者。被举报人为LA MER海蓝之谜所属的雅诗兰黛集团中国区公司,雅诗兰黛(上海)商贸有限公司。

不过王海告诉《华夏时报》记者,此案截至目前还未出结果。记者在王海提供的上海市闵行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在2019年6月回复的告知书中看到,对海蓝之谜的举报已被立案调查。

即便调查结果未出,在王海举报后,海蓝之谜中国官网精华面霜的宣传词旧文案已被修改精简,其中“焕变出史诗般的愈颜奇迹、让容颜回复往昔”被删去,取而代之的是今天的“最终焕变他的肌肤”这样相对低调的措辞。

这不是王海第一次举报化妆品公司,他曾在2008年把丸美股份(603983.SH)告上法庭。当年的丸美宣称自己是日本企业,实际上其产品宣传的日本背景并不符实,存在欺诈消费者行为。时任丸美生物副总裁的游昌乔后来公开道歉,承认丸美品牌是地道的中国品牌,希望公众能原谅“承认错误的孩子”。

2019年1月,王海收到了其此前举报的杭州微店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杭州女王单品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处理结果,因“蛇毒眼霜、刮痧美容仪”等产品发布虚假广告,两公司共被罚没40万元。此外,其于2019年9月份举报的在京东网店销售的九叶草祛斑霜、魅魔宝生堂祛斑霜,被认定为存在夸大宣传的情况,构成发布违法广告的违法事实,所属公司为厦门红秀才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因当地市场监管局未对其进行罚款,王海后于2020年1月提出申请行政复议。上述公司均同时涉嫌构成虚假广告罪,已被申请追究刑事责任。

“是时候开始真正重视最根源的问题了,应从制度建设层面解决。”王海提出,最有效遏制市场违法乱象的办法,就是推动惩罚性赔偿制度的完善和实施,尽快建立健全“吹哨人”制度,社会共治,罚款能够被分配一部分给举报人和受害消费者。人人都是吹哨人,同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因行政资源有限,而无法发现和处理大量违法企业的问题。

吹哨人,又被称为告密者、内部举报人,即内部知情人士揭发举报违规违法线索。这一制度起源于19世纪美国食品药品安全领域,国际社会普遍认为,“吹哨人”能够大幅降低政府监管成本,对存在重大问题的企业和组织起到威慑作用。

王营对《华夏时报》记者表示,我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和电子商务法规定的处罚对于化妆品等日常消费品的经营者威慑小,实际查处难度大,市场监管机构执法广度和深度也存在极大不足,使得经营者在积极追求经济效益与在众多消费者极少数人投诉对比后,绝大多数的后果是知假售假动作更大,以攫取高额违法利益。

2019年9月12日,《国务院关于加强和规范事中事后监管的指导意见》发布,提出构建协同监管格局,发挥社会监督作用。建立“吹哨人”、内部举报人等制度,对举报严重违法违规行为和重大风险隐患的有功人员予以重奖和严格保护。这是国务院层面首次对建立“吹哨人”制度作出部署。

提高对举报人惩罚性赔偿金额的分成,是“吹哨人”制度成功的重要因素。对于如何保护举报人合法权益的相关法律法规也仍有待完善。

责任编辑:黄兴利 主编:寒丰